第178章 父子相残何所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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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绽瞧见他的时候,面上已经没了原本的耐心,他只是阴沉着脸,目光越过白少央看向前方,仿佛是在搜索着陈静静的身影似的。这人像是一只被饵吸住了目光的大鱼,一心一意只想知道楚天阔的下落,半点也不想清楚这是否是个陷阱。

白少央忍不住道:“别追了,先跟我回去。”

韩绽把目光噼里啪啦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天阔的下落?”

他说完这句话后,只静静地看着白少央,那眼中的光似能透过一层层皮肉的包裹,直钻进人的骨头里。

白少央仿佛也被这光给刺了一下,可他的眼睛却慢慢地转了起来。

从这韩绽身后立着的巨石,转到了井口一样的天空,最后才落到了韩绽的身上。

这石林就是个奇门八卦似的迷宫,只需稍加布置,这地方就成了一道困人的阵法,进来的人也会如笼中鸟一样困在这里。

可是换个角度来说,此处只有他们两人,即便韩绽死在了这里,这笔账也不会算在他白少央的头上,只会算在陈静静等人的头上。

这难道不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谁若是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谁就是天下第一王八蛋。

白少央的眼睛慢慢冷了下去,可心底的热火像是快从胸口烧到四肢。

陈静静本就是敌人,说的话也不能当做证据,可是韩绽却不一样了。

他与押送小队的这些人一同作过战,说的话也自然有了几分分量。

而且他身上的毒是被何鸣风所解,也许这两人已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若是他就这么同白少央回去了,说不定会在不暴露泄密人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所知所闻说予何鸣风等人听。

即便他为了白少央而有所保留,那何鸣风又岂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这人财力和人脉皆是极广,能买得下通天的情报,再加上一个前任捕头叶深浅,他们两人若把心往一处使,查起案子来必是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楚三哥的秘密又如何捂得住?

一想到那秘密泄露的后果,白少央便觉得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向他脚下袭来,一点一点地顺着他的脚跟爬上了他的膝盖。

于是白少央终于把当初下好的决断给提了上来。

说好的要在押送途中杀了韩绽的,现在正是时候。

这是老天爷送给讨债之子的复仇良机,绝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去。

韩绽就在他的面前,白少央的手也离刀柄极近,近到下一刻就可以出鞘。

可他想杀的人却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道:“白少央,你想杀我?”

伪君子先是听得一愣,随即非常无耻地笑道:“看来我该学会掩盖一下身上的杀气。”

他看上去不但丝毫没有悔意,而且还带着十万分的恶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恶意,韩绽的目光忽的变得又僵又钝,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

他高大的身躯也好像一下子矮了下去,嘴里似含了什么东西,无比缓慢地向外吐句:

“你是当真想杀了我?”

“我为何不能杀了你?这些北汗人的目标本就是你。”

白少央冷冷地说道,心中几乎充满了畅快的恶意,像是胸口的一团黑血终于化开。

“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会咬着咱们不放。唯有你把命丢在这儿,其他人才能活着走出千绝岭。你难道就不能成全了我,也成全一下其他人?”

“可你不会单单为了这个而杀我。”

韩绽的一双眸子渐渐利了起来。

“你是为了守住楚天阔的秘密而要我的命。”

这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白少央心头一惊,面上却淡淡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不肯放弃追查,我也不愿你把这秘密公诸于世,咱们之间总归要有一战。”

与其继续纠缠不清,还不如在此地痛痛快快地分个胜负,把前世的仇和今生的怨给一并算清了。

他的冷言冷语毫不留情地滑进韩绽的耳里,刺得他脑壳子生疼。

可是他一动都不动,只在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看着白少央,仿佛瞧着心底一抹淌着血的伤口。

白少央被他这目光看得心底一颤,几乎想往后退上一步,把这些狠话给收回来。

可他的背后是张朝宗的死,是楚天阔的嘱咐,再退一步便是回不了头了。

伪君子心肠一硬,忽的仰起头道:“你在犹豫些什么?我身上有伤,你的毒也刚解,这样一战对你我都很公平。”

韩绽挺直了腰板,像一截干枯了的树枝似的静静立在那儿。

他往前一步,站在一片仿佛没有半点温度的日光下,看着自己身上唯一的血脉,一字一句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为何这般恨我?”

白少央笑了笑道:“我也再回答你最后一次,我恨你是为了张朝宗。”

下一瞬,他便右手一抬,抬起了一抹艳艳的刀光。

那刀声烈烈如风,急急如电,像是一抹有去无回的决断。

韩绽仿佛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他的亲生儿子,他此生最关切的人,是真的要在这里杀了他。

而且是用韩绽自创的刀法杀了他。

他脸上的茫然和痛苦忽的退了下去,转而蔓上的是一种坚毅和愤怒。

他难道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

韩绽啊韩绽,你在这儿灰什么心,丧什么气?大仇未报,案情未明,你难道还不该掀开这云,拨开这雾,看清白少央背后的主使?

韩绽的刀随着斗志的上扬有了反应,虽然比白少央慢了那么一瞬,但还是在他的刀袭来之后抵在了胸口,及时护住了心脉。

白少央也不恼不燥,只将刀身向下一沉,却是沉向了韩绽的下盘。

韩绽只侧身一滑,让那“见鳞刀”扑了个空。他右手转刀,运臂于腕,腕力扭蹿至刀身,风风火火地一刀斫入白少央的左侧。

白少央将刀身往左侧一转,一面抵住韩绽的刀,一面抬起了脚。

那脚就像是旗帜一般高高抬起,不急不缓地送到了韩绽下巴处。

韩绽只得向后一个大仰身,连进攻的刀势也不得不跟着收回。

于是白少央立刻挺身一前、一刀横扫。

扫的便是他的胸膛与双臂,断的就是他的前路。

韩绽前路被断,于是一退再退,再退而□□。

退到无路可退之时,他便在地上一滚,几乎是贴在地上出了一刀。

这一刀如一道星火在夜空中那么一削,削的是白少央的左足。

白少央却是左足一收,转眼便甩出了左手。

他左手藏于袖中,那软软的袖口像是被甩成了一把坚硬的小刀,迅疾无比地袭向韩绽的脸庞。

他右手的刀也在这时送了过来,等于是左右双刀齐出,上下齐刀并进,从两个方向拿下韩绽。

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同时扛得下这急电轰雷一般的两刀。

可是韩绽却偏偏扛下了。

他将手中之刀向下一抵,整个身子都横空而起,自上避开了袖刀,自下闪过了钢刀,然后在半空中身形一挺,如剪子一般蹴出了两脚。

这两脚看上去是向着白少央的胸口而去,可半路一转却分了道。

一脚踢向他的肩膀,另外一脚蹬向他的腰侧,全都避开了要害。

白少央往后一个急退,却是弃了韩绽的横刀,请了张朝宗的纵剑。

他的右手剑急突而进,人仿佛跟着剑一道飞了过来,身法如顺激流而下的竹板,唯有巨石从他身边一道道向后退过去。

韩绽刚要刮起一阵刀风,却猛地一抬眼,看到了白少央高高扬起的面孔。

这人的面色黯淡虚弱得好似一抹将要熄灭的山火,发白的双唇溢出一条艳艳的血丝,可见之前所受的内伤也被这场决战给引了出来。

韩绽身上的毒是越退越快,白少央那道内伤却只会越来越沉重。

这本就不是韩绽所期待的决斗,如今也更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

他的心肠一软,刀风也就跟着一弱,如齿轮般转动的身躯像是忽然一根无形的刺给卡住。

可他的手和脚慢了下来,白少央的剑却没有慢下去。

不但没有慢,反而越变越快,快到简直令人无路可退。

韩绽悚然一惊,刚要抽身一退,却忽见一个人影闪了过来。

这人影像是山岭间的一只鬼魅,用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了他的身前。

只听“啪”地一声,仿佛一道地火炸响,那忽然窜出的来人已两掌一合,正好挟住了白少央的这把寒剑。

白少央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竟是叶深浅。

一脸肃然、毫无笑意的叶深浅。

他收了剑,横了眉,眼中刀光烈烈道:“你怎么来了?”

你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你是否早就躲在了一旁?

只可惜这千言万语到了他的唇边,却再走不出第二句话。

因为叶深浅正站在韩绽的身前,仿佛一道凛然不可侵犯的屏障。

他平时都是嬉皮笑脸,可一旦收起了笑容,看着便像是一个手段决然的人物。

白少央忍不住道:“这是我和韩绽之间的恩怨,你且闪开。”

叶深浅只目光灼灼,语气重重道:“闪开?这地方就这么大,你要我闪到哪里去?咱们都还未脱离千绝岭,你就急不可耐地想打自己人?”

白少央笑道:“自己人?他是你的自己人还是我的自己人?我是张朝宗之子,他是我的仇敌,是北汗人此行的目标。我杀他是天经地义之事,你难道连这点闲事也要管?”

叶深浅上下牙齿一碰,如喷火星似的吐出一句惊天之语来。

“父子相杀也是天经地义?你的事儿也能是闲事?”

白少央眉头猛地一耸,把火花似的目光噼里啪啦抽到了韩绽身上,似是深恨他把自己的身世给告诉了叶深浅。

叶深浅却及时地补充道:“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他这个人的眼睛简直有毒,总能从白少央的眼神里看出辣度和酸度来。

白少央把眼刀子一收,看向叶深浅道:“无论我与他之间是亲是仇,咱们两个的恩怨都与你无关。如今那陈静静受伤不轻,萧白炼也吹不了杀人箫,大敌已退,我今日一定要与他做个了断。”

叶深浅缪然一笑道:“了断?你既不是张朝宗的儿子,还怎样替他复仇?小白,你究竟是想断了他的后路,还是断了楚天阔一案的线索?”

他忽然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对方面上的暖色就跟着不见了。

一种极为生冷的锋锐从白少央的两靥蔓开,直至蔓到了他的眼角和额头。

叶深浅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的软肋,只叹了口气,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向我隐瞒了不少事情,可你不肯言明,我也从不逼迫于你。因为我信你心中存有一杆是非之尺。我亦知你身处混沌之间,却比别人更分得清黑与白。”

白少央语气一软,面上一缓道:“老叶,你若真的信我知我,便该明白我不会滥杀无辜。”

叶深浅面色一沉,眼中的痛惜像是刀子一般射了过来。

“你当然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可你如今更像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话音一落,白少央几乎是木然地立在那边,面上的激愤和怨怼仿佛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忘恩负义……你说我是在忘恩负义?”

他看着叶深浅,嘴唇抖动了几下,像是把镇定和自若都抖落了。那惨青色的目光如爬山虎似的一寸一寸地蔓上了叶深浅,盯在了他的脸颊上,像是盯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叶深浅看了看沉默的韩绽,又瞧了瞧白少央,缓缓道:“你这身血肉,是由他所造,你这身刀法,是由他所传。你在赤霞庄遇险之时,是他不顾性命救了你。你暗杀了付雨鸿之后,是他放弃揭露真相的机会替你顶了罪。即便是在刚刚的决斗中,他也是因为对你心软才露出了那么一丝破绽,你却利用他的心软,抓住他的破绽,刺出了这要命的一剑。”

他顿了一顿,抬起头道:“若不是我刚刚及时出现,你是不是要一剑杀了他?”

杀了这个三番五次救你于危难中的男人?杀了这个传你刀法给你血肉的男人?”

白少央只冷冷道:“若我说是呢?”

他说得很真,咬得极恨,仿佛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叶深浅身子一僵,像看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似的看着白少央,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人塞了一块炭,烧得那么烫人,烫得他几乎不愿说话。

可他还是说了话,当着白少央的面,当着自己爱人的面,继续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你绝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无可辩驳的理由,能让你去杀死一个爱你至深的血亲。”

白少央只一脸木然道:“是你想不到而已,不是没有。”

叶深浅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上次有这种不好的预感时,是在那强敌埋伏的小木屋里。

白少央忽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怕什么北汗人,也不想鸟什么楚天阔。”

他停了一停,笑呵呵地瞧了一眼韩绽,又看向了叶深浅,仿佛看戏似的轻轻松松地说道:“我一心要这厮的命,是因为他挡了我的路,碍了我的前程。老叶啊老叶,你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你怎的不想想,若是能当‘拈花君子’张朝宗之子,谁还会想去当人人不耻的韩绽之子?我也是个要脸面,要前途的人。一个只会拖累我的生父,对我再好再亲又有何用?我不愿伤你的心,才拖拖拉拉瞒到了现在,你就非得逼着我说出来不可?”

最能说服人的不是一整套的谎言,也不是半真半假的话,而是换个角度,把最片面的真相当做全部真相呈上来。

叶深浅听了这话便忽地愣住了,脸上浮出一阵极为渗人的惨青色。

他看着这个侃侃而言的白少央,腰上的死肉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如山间的野火一样疯狂地跳着,似乎下一刻就能让那坏血腐血游走全身。

白少央瞧了瞧他那副样子,忽瞧得心中一酸,知道自己算是把对方给伤狠了。

对付叶深浅这样的人,骂人、打人皆是不够,只有把他心爱之人的冷血无情放大了给他瞧,才能彻底打乱他的步伐,动摇他的信念,让他再不能镇定自若地步步紧逼。

因为叶深浅可以容忍爱人对自己的伤害,可却容忍不了人性的黑暗,居然会投射在自己至珍至爱之人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得十分酸爽2333333果然我深爱着狗血大戏

一掌和一刀在下章,前方大概有点虐

不过请相信我很快会加倍甜回来~~

我若拿得出凭证,哪里需要和你耗费这些时间?

白少央说不出话,韩绽便利目一闪道:“你若不肯回答,就别拦着我去追人。你若不愿我去追人,最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明白。想要拦住我,光凭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可不行。”

韩绽只斩钉截铁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弃真相而不顾。”

白少央冷笑道:“即便揭开这层真相会伤到许多无辜之人,你也一定要顽固到底?

韩绽只一动不动地看着白少央道:“你若能拿出一些凭证来,我们或许不必如此。”

盛花花急出一剑刺向血珠,韩绽将刀身如游龙般一翻砍断血珠,薛杏儿纵身一跳避开血珠,白少央则拉着叶深浅往旁边一扑。

可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 陈静静已然要遁走了。

这人在崖壁上踩了几下,仿佛把山都给踩得往下一沉, 自己倒是越拔越高。他如飞似舞, 像一只蝴蝶般飘在峭壁之上,几个呼吸之间就翻到了崖上,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远处了。

他整个人都充满着躁动与不安,仿佛有块巨大的石块压在他的胸口。

白少央却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追查到底?”

这石林当中巨石群立,奇形怪状之余又遮天挡日,仿佛一座天然的迷宫。

韩绽一路飞驰,一个闪身便没入了石林中,白少央一路急行,在这迷宫一般的怪石阵里追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算把这人给堵在了路上,没叫他继续追赶下去。

可韩绽在他消失之前就连忙冲了过去, 而且冲得极快、极猛, 一看就不像是能回头的样子。

他一路沿着陈静静踩过的路线登上了悬崖,似要复制他的动作,模仿他的身形。等这人登上悬崖之后,才会摇身一变,化身成一只离群的孤狼, 使劲全力把这煮熟了的鸭子给逮回来。

可这水还未落下来, 就有几枚血珠子从他身上弹了出来,在灼灼日光下一照, 像是具有某种灵性一样,欢欢喜喜地投向了在场五人的怀抱。

然而在场并没有谁敢接下这血珠子。

可白少央就怕鸭子还没到手,韩绽就先被煮熟了。

于是他只看了叶深浅一眼,便足尖一点飞了上去。

黑衣人皆已退去,悬崖往后也没了树林,唯有一处石林。

这一刀轰轰烈烈, 先声夺人地砍了过来, 像是晴天飘下来一道乌云。

可这道乌云却没有笼到陈静静的身上, 因为他飘得比这云朵要快多了。

他闪身躲过一刀之后, 还把瘦弱的身子如布帛般拧了一拧,像是要拧出几滴水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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