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传奇

薛出晴愕然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我只是洗脸而已，又不是洗脚，你这般郑重其事的干吗？”众人哑然失笑，笑声未绝，欧阳菲菲猛的在薛出晴腰间一推，薛出晴猝不及防，“啊哟”一声掉入水中。溪水不深，只没及足踝，薛出晴倒不急着上来，叉腰笑道：“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你便欺负我吧。”

欧阳菲菲扮了个鬼脸，指着坐在溪边的张度山道：“张居士也不是我家的，但你这人实在可恶，张居士不会帮你的。”张度山笑道：“他淹死倒无妨，不过从今以后，你可要代他背着我走路了。”欧阳菲菲撇了撇嘴道：“还不是帮他吗？”

这时众人俱都轻松无比，说不得要笑闹一阵，萧见日又逗她道：“阿宝，你这时便把叶兄弟算作自家人，未免太心急了吧？”欧阳菲菲白了他一眼道：“你都可以跟他称兄道弟，我又为何不可？”说着一拍叶天，撅嘴道：“他们合伙欺负我，你也不管？”叶天揉了揉鼻子，故意一字一顿的道：“管……管……管不了！”欧阳菲菲起先听他说“管”，自然大乐，到得后来，才知他也在气自己，立时不依。叶天倒也乖觉，跑到溪水里面，跟薛出晴并排站了，笑道：“给你省省力气。”

那女子道：“各位是从谷口进来的吗？”欧阳雨听她这么一问，心下大喜，显然这断肠谷另有出路，若能得她指引，便可摆脱吕承欢的纠缠了。当下点头道：“正是。”那女子咋舌道：“各位居然能闯过谷口的八阵图，来到这里，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欧阳雨一指张度山，笑道：“亏有张居士识破此阵，否则我等必像追兵一样，被困谷口。”

那女子星眸流转，落在张度山脸上，道：“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九幽居士’？”张度山欠了欠身，道：“姑娘可是诸葛武侯的后人吗？”那女子一怔，继而会意，摇头道：“八阵图的首创者，乃是轩辕黄帝和他的宰相风后，诸葛武侯只不过加以完善罢了。当年轩辕黄帝讨伐蚩尤，连败三阵，退至此谷。为阻挡蚩尤追袭，风后便在谷口布下八阵图，蚩尤引兵十万追来，陷在阵中，被伏兵斩杀殆尽。轩辕黄帝藉此阵大败蚩尤，从此所向披靡，最终成为了中原的第一位霸主。”

张度山道：“这么说，姑娘是风后的后人？”那女子又摇摇头道：“当年的伏兵自然不复存在，只剩一块块的乱石，进谷又有何难？奴家只不过在谷中发现了当时风后演练阵法的草图，经过一番研习，用灌木取代伏兵而已。”张度山赞道：“姑娘是个聪明人，敢问尊姓大名？”那女子道：“奴家两年前来到此谷，便以断肠谷主自居，至于姓名，不说也罢。”

众人都对她的身份充满好奇，可是既然她不肯见告，便也无法再问。欧阳雨道：“追兵守在谷口，一时未必会撤去，不知断肠谷有没有其它出路，还望谷主指点一二。”

那女子奇道：“剑帝乃武林至尊，怎会落魄到这般境地？”欧阳雨哂然道：“姑娘幽居深谷，大概有所不知，步帅吕承欢劫了朝廷的宝物，却移祸我等，故而遭到官兵追捕。说来惭愧，那吕承欢的武功，实在老夫之上。”那女子眸光闪闪，似乎不信，道：“天底下竟还有人胜得过剑帝？”欧阳雨笑道：“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夫这‘天下第一’早该易主才是。”说着话拉过叶天，道：“这位叶天叶公子，武功也远胜老夫，只可惜他身染怪毒，一旦使用内力，便遭反噬，否则倒可与吕承欢一较高下。”

那女子瞥向叶天，旋即别过脸去，淡淡的道：“济南府有间回春草堂，叶公子何不去找‘妙手神医’钟回春试试？或可解了体内怪毒。”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都道：“是了，怎么没想到他！”叶天被她一语点醒，信心陡然大增，兴奋的道：“不错，当年我身中‘寸断肝肠’之毒，世上无人能解，便是钟老用奇特的方法救我一命。这段日子我只顾躲避吕承欢的追杀，竟也忘了钟老！”欧阳菲菲欢声道：“既然如此，便请姐姐指条明路，我们这便去济南府找他。”她对叶天了解至深，一旦到了危难关头，想他必不会顾及个人生死，又要出手，如今已发作了三次，谁知道第四次还能否保住性命？这时听说解毒有望，她自比任何人都要欢喜，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那女子瞟了她一眼，美目中忽尔浮现一种迷离之色，但转瞬即恢复如常，沉吟着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便在这里歇歇，明日一早，奴家自会带诸位出谷。诸位请稍坐，奴家去准备饭食。”众人大喜，都道：“主人家太客气了。”

那女子不再理会众人，径往灶房而去。欧阳雨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好一个奇怪的断肠谷主！想来天意使然，让我们逃到这里，不但躲过追杀，还得到她的提醒，那钟回春医术通神，必能治愈小天的怪毒。”萧见日道：“这便叫善恶有报，吕承欢狗贼作恶多端，他的报应怕也不远了。”他对吕承欢恨之入骨，所以总要不失时机的咒骂几句。

正面的墙壁上悬着一幅卷轴，书有一首小诗，字体娟秀，想是出自那断肠谷主之手。欧阳诗诗自幼饱读诗书，见这字写得漂亮，便忍不住凑上前去，念道：“泪痕依稀林外横，春心不死照长空。香泥落尽残红畔，古往今来月下逢。”吟罢“咯咯”一笑。

萧见月道：“想不到这断肠谷主，还颇有几分才情。”欧阳诗诗笑道：“这是首诗谜，每一句都猜一字，大家不妨猜猜看，究竟是哪四个字？”听她一说，众人都挤过来观瞧，可是猜了半晌，纷纷皱眉摇头，催问欧阳诗诗道：“哪四个字，说来听听。”

萧见月道：“‘古往今来月下逢’，应为‘胡’字，前面三句，却猜解不出。”欧阳雨偏头想了想，也没个所以然。欧阳诗诗道：“依照前面三字，‘胡’应为‘湖’的谐音。相忘江湖！”众人按照她的谜底理清思绪，一想果然不错，不禁纷纷猜想：“这女子年纪轻轻，却独自幽居在断肠谷，想必经历过极大的情感波折。这首诗句句含忧带怨，又隐藏了‘相忘江湖’四个字，莫非她也是江湖中人？”众人冥思苦想，却都猜不到她的身份来历，只得暂且作罢。

叶天苦笑道：“正如那位太阳神教的创教祖师，对我恩同再造，我却至今不知她的姓名。”欧阳雨道：“上次你在神剑岛说起此事，我便仔细想过，唐太宗年间确曾有位姑娘，名叫冷傲雪，她本是天山派掌门冷秋残的女儿，武功极高，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冷秋残死后，冷傲雪接任天山派掌门之位，可是不满一年，她便神秘失踪了。关于她的去向，武林中也曾众说纷纭，但还从未听过她女扮男装，护送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传言。”

叶天精神一振，追问道：“这位冷前辈，可是在玄奘法师西去时失踪的？”

欧阳雨躬身一揖道：“打扰了。”那女子急忙还礼，“剑帝如此多礼，可折煞奴家了。”欧阳雨道：“姑娘认得老夫？”那女子道：“不识剑帝，也该识得这把帝王剑。各位不必拘泥，随便坐吧，奴家一个人住在这里，房屋也不宽敞，只好委屈了。”

众人闻言都暗暗吃惊：“这么大个断肠谷，竟只住着她一个人，听她声音不过二十几岁，纵不害怕，却又耐得住寂寞吗？”

怀着这种想法，众人趟溪过水，才行出二里多地，便见绿树环绕中，果然座落着几间茅屋。欧阳雨大喜道：“谷主想必住在此处，我们正可当面道谢，若能请他指点一条出路，更加妙极。”楚孟龄笑道：“便能在此睡上一觉，也是好的。”欧阳雨看他那张皱纹深刻的脸上充满疲惫，心下好生欠疚，说道：“楚兄随我们奔波多日，实在辛苦了。”楚孟龄道：“这是什么话？能跟他们在一起，听他们说说笑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到得篱笆墙外，欧阳雨朗声道：“请问主人在家吗？”房中陡然一声娇叱：“谁？”听来却是名女子。欧阳雨一哂，道：“我等遭人追杀，误入贵地，还望主人指点迷津。”里面的女子口气一缓，道：“各位稍侯。”过得片刻，她道：“进来吧。”欧阳雨率众进了院子，推门而入。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摆设极为简单，却又十分整洁。那女子从内间出来，众人纷纷瞧去，见她穿了条黑色锦缎长裙，身形婀娜纤瘦，一块黑纱遮在脸上，漆黑的妙目正一一打量着众人。

众人逃到山脚，见前面出现个新月形的谷口，里面乱石嶙峋，灌木丛生，看上去十分杂乱。谷口旁边的一块巨石上面，写着“断肠谷”三个大字。众人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所在，但是追兵逐渐迫近，他们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谷去。甫一入谷，众人便感到一阵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四处望望，但见愁云惨惨，薄雾濛濛，再看那些乱石张牙舞爪，形同怪兽，而脚下却根本无路可寻。

欧阳雨回顾一眼，见群贼已追至谷口，便道：“此处地形极为复杂，我们只管寻隙而走，即便动起手来，也可利用地形与其周旋。”众人都道：“正是。”遂拣树丛、乱石之间的缝隙乱钻，没过多久，便都被树枝划得衣衫破碎，伤痕累累。

众人一边咒骂，一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可是转来转去，却始终未能找到一条出路。尤为奇怪的是，他们听得群贼呼喝，分明响在耳畔，却又看不到人影，想必双方相距不远，只因灌木、山石的阻挡，又碰不到一起。

欧阳诗诗又道：“阿宝，你不是说打死也不嫁给叶公子吗？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欧阳菲菲为之气结，心道：“好个二姐，你也来取笑于我。”她眼珠乱转，狡辩道：“我又没被打死，为何不能嫁？”欧阳雨板着脸道：“一个姑娘家，整天把个‘嫁’字挂在嘴上，成何体统？”众人哄然大笑，都觉得有生以来，再没有如此刻般轻松愉快的时光了。

欧阳雨回头望望来路，轻叹一声，道：“若非张居士，我们无论如何也来不到这里，吕承欢他们，大概还在谷口乱转呢。”张度山道：“此阵变幻莫测，可挡十万精兵，区区一群毛贼如何闯得进来？我们最该感谢的，应是那布阵之人，是他助我们逃过了一劫。”众人俱都点头赞成，同时抬起头来，举目四顾，均想：“此谷名为断肠谷，既然有人于谷口布阵，那么谷内会不会住着人呢？”

这时没了追兵，众人不必再急着奔逃，除张度山无法行走之外，叶天和欧阳姐妹都落回地上，一边说笑，一边漫步而行。前面不远，果然有道清溪，在平缓的谷底叮咚流过。众人正觉口干舌燥，乍见这水流清澈，几近透明，立时欢叫着奔上前去，或是洗脸，或是畅饮，仿佛连日来的疲乏与苦闷，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欧阳菲菲掬了捧水，轻轻啜饮，但觉甘甜清洌，十分受用。突然她如遭蛇咬般尖叫一声，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惊问：“怎么了？”却见她瞪着身边的薛出晴，跳脚道：“我在下面喝水，你却在上面洗脸，我岂不是喝了你的洗脸水？”

足足转了半个时辰，忽听张度山说道：“这一处我们来时便经过了，再往前行，即到谷口。”薛出晴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却如何是好？”张度山道：“莫急，我已仔细瞧过，此处地形原本复杂，加之有人按照特殊阵法移植了许多树木，无论人兽，到了这里都极易迷失，很难进入谷中。”众人听他这么说，似乎瞧出了端倪，俱都喜道：“张居士精于星相易理、奇门遁甲之术，区区一个乱石灌木组成的破阵，如何难得住你？”

张度山道：“如果我没看错，这该是失传已久的八阵图！当年诸葛武侯在鱼腹浦以乱石堆叠，摆下此阵，东吴大将陆逊险些困死其中，若非我专研阵法多年，怕也难识。此阵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为云阵，以水火金木为龙虎鸟蛇四奇阵，循环无端，隐显莫测。”

群贼被他们这一搅，果然不敢再过于靠前，只跟在吕承欢、孙先河等人身后，虚张声势。众人沿路上峰，虽只有欧阳雨一人断后，但碍于险峻的山势，吕承欢本领再大，一时也难以逾越。

到得峰顶，但见下山之路更加崎岖险要，好在众人无一不是轻功卓绝之辈，往往一坠数丈，倒比上山时容易多了。群贼中只有吕承欢、孙先河、铁昆仑武功最好，余者尽皆落在后面，而没有群贼相助，三人即便追上，也自认斗不过欧阳雨等人，所以追追停停，渐渐拉开了距离。

众人跟着点头附和，却多半不明其意。张度山伏在薛出晴背上，观望良久，手指东首一块山石道：“现在我们的立足之处，应为风阵巽位，风阵与龙飞阵相呼应，正所谓水生木，而木在东方。跃过这块大石，看看如何。”众人不求甚解，只管依言而行，相继纵跃而过。这块大石后面是堆灌木，丛生的虬枝在中间微微叉开，仅有道极窄的缝隙。众人从缝隙间生生挤出去，眼前出现一片狭小的空地，再向前看，虽仍没有路径，但草木稀疏，勉强可行。众人都以为必是要走这条路，哪知张度山却向侧后方一指，道：“拨开那里的灌木，从乱石间穿过去。”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两块突兀的大石中间，虬枝交结，刺藤缠绕，哪里像条出路？何况按方向判断，这应是往回去了，难不成还要在原地兜圈子？

众人正迟疑间，忽听欧阳雨笑道：“倘若出路摆在眼前，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还有什么玄妙可言？张居士所指，想必不差。”他率先提剑上前，拨开虬枝，穿了过去。众人紧随其后，但见古柏森森，遮天蔽日，比在灌木中穿行已强过百倍。虽然此处与众人翻跃那巨石前的地方相距甚近，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封闭所在，若没有张度山指点，万万不可能由彼到此。当下众人对张度山交口称赞，再不怀疑，按照他的指点东奔西走，虽然疲惫，心中却都充满了希望。

又转了大约半个时辰，陡听前面的欧阳雨“噫”的一声，脱口赞道：“好一座美丽的山谷！”众人齐涌向前，转过了一块山石，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地势一片平坦，拦路的灌木乱石再难觅得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碧草如茵，野花妖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众人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辗转多时来到此处，乍见这秀美的风光，一时竟都看得呆了，半晌才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衣衫褴褛，憔悴不堪，但是那一张张布满划痕的脸上，却都流露出欢快的笑容。

这些黑道帮派中虽也有高手，但跟他们相比，还是相差甚多，四人宛如蜻蜓点水，一沾即走，所经之处，必有人应声而倒。薛出晴连杀数人，一眼瞥见邓宽站在远处，正大呼小叫，比比划划。他祖祖辈辈生活在滁州，可以说对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看样子多半是在招呼众人，打算绕道而行。薛出晴心头火起：“都是这不仁不义之徒，害得我们在山里没命的奔逃，如今又仗着熟悉地形，指挥同伙抄后路夹攻，老子今日不杀了你这杂种，誓不为人！”他拔身而起，足尖在一名大汉头顶重重一点，那大汉惨叫一声，登时脑血齐流，死于非命。薛出晴借力弹身，箭一样射向邓宽。

邓宽怪叫一声，向后便躲，怎奈他武功低微，在崇山峻岭间，动作就显得不那么灵活了。薛出晴有如苍鹰扑兔，硕大的身躯往他头顶直压下来。邓宽眼见无处躲闪，只得硬着头皮挥出一刀。薛出晴双叉绞住他的刀，右脚踩在他肩膀上，但听“喀”的一声，把他肩胛骨踩了个粉碎。邓宽未及惨号出口，薛出晴左脚又已踢了出来，正中他心窝。这一脚 薛出晴用了全力，便是头壮牛也给踢死了，邓宽哼也未哼一声，砰的撞在一块岩石上，软倒在地，眼看活不成了。

薛出晴出了口恶气，陡觉眼前一花，只见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正是吕承欢。薛出晴知他武功了得，双叉齐舞，抢先攻出一招，同时扭头回顾一眼，见楚孟龄等人早将群贼冲得七零八落，被他们所杀的倒在少数，更多的人互相挤踏，有的坠入深涧，有的被生生踩死。薛出晴寻思着震慑群贼的目的已经达到，随着人数减少，反倒利于吕承欢等高手施展，纠缠下去，得不偿失。这时吕承欢架住薛出晴双叉，呼的拍出一掌。薛出晴举掌相迎，借吕承欢的力道一路倒掠，大喝道：“可以走了。”他这一喝用了内力，震得山鸣谷应，萧见日等人自然听得真切，纷纷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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