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武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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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吃罢早饭,安蓓儿带他们到镇上转了一圈。穆瓦法吉亚并不大,是当年奴隶起义时建的一座军营城,起义失败后,城内不再用来驻军,经过百余年的发展,逐渐变成一座美丽的小镇,但一段段残存的城墙,却仍记录着那些惨烈的厮杀。

回到家乡,安蓓儿便遵照当地习俗,在外出时戴上面纱,不过镇上的人还是认出她来,见她平安而归,每个人都充满了惊喜,亲热的与她攀谈。同时,他们对叶天和毓剑明这两个东方人也深感好奇,目光总是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叶天和毓剑明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非但景物新鲜,更且语言不通,因此再热闹的场面也令他们无动于衷。

回家的路上,安蓓儿告诉叶天和毓剑明,镇上的人都非常热情,以后他们会有很多的朋友,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学会阿拉伯语,以便沟通。叶天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他并不打算长住下去,倒是毓剑明连连点头称许。

整个下午,安蓓儿都在教毓剑明阿拉伯语,原本她也想教叶天,可是叶天明言不会留在这里,盘桓月余,便要返回中国了。安蓓儿心下好生惘然,毕竟三个人一路走来,历经许多艰险磨难,她能活着回到家乡,叶天居功至伟,失去这样一位朋友,无疑是件令人痛心的事。

到了傍晚,三人来到埃鲁家中,帮他准备餐具等物。除了安蓓儿三个,埃鲁还邀请了其他一些邻居和朋友,大家陆续赶来,气氛十分活跃。天刚擦黑,埃鲁便在院子里点起篝火,把整只塞满米饭、葡萄干、杏仁、松子等干果和调料的羔羊架在火上,众人围坐一圈,一面说笑,一面喝酒。兴之所致,又有人拨起乌德,大家一同唱起了阿拉伯民歌。叶天和毓剑明但听歌声悠扬宛转,却不明其意,因此兴味大减,就像两个局外人一般,只顾垂头喝酒,盼着火上那可怜的羔羊快些烤熟。

安蓓儿知道他们很难从中体会到乐趣,便不再跟埃鲁窃窃私语,转向二人道:“记得永乐城那三个太阳神教的武士吗?”毓剑明道:“蒙托、萨里和塔伊吗?两死一残,怎么了?”安蓓儿道:“他们经常在镇上出现,埃鲁大叔说,他们都是太阳神教最低级的武士。”埃鲁接过话头道:“太阳神教的武士由圣堂管理,圣堂主名字叫朱蒂,是个女人,整日戴着白玉制成的面罩,她的容貌至今无人得知。圣堂武士共分四等,一等戴黄金面罩,仅寥寥三人而已;二等白银面罩,共七名;三等铁面罩,三十名;最末级的便如蒙托等人,没有面罩,不计其数。”

叶天和毓剑明果然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致,目不转睛的望着埃鲁,等待下文。埃鲁道:“所以你们杀几个末级武士原本算不得什么,但他们若是为执行任务而毙命,这麻烦就大了,虽然你们武功不错,却也不可不防。”叶天心中早感疑惑,这时问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杀死安蓓儿?作为阿拔斯最大的教派,为何竟要如此执著的杀一个平民家的小姑娘?”埃鲁揉了揉发红的鼻子,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安蓓儿从未与太阳神教打过任何交道。”叶天道:“如果说他们想要从安蓓儿口中得知亡灵之神的秘密,就该抓住她逼问,但在抒泥时安蓓儿已把秘密告诉了他们,我看他们只想要安蓓儿的命。”毓剑明不屑道:“管它太阳神教、月亮神教,要安蓓儿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安蓓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凄然说道:“有你和叶大哥在我身边,我自然不怕,可惜叶大哥就要走了。”毓剑明想到叶天走后,在这遥远的异国,就只剩他孤伶伶的一个人了,不由得心神一黯,道:“这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你还没有厌倦江湖生活?”

叶天知道他们的不舍,无奈的叹道:“这里不是一样也有太阳神教,也需打打杀杀?没有人知道江湖究竟在哪里,但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除非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纷争,也便没了江湖。”

埃鲁“呵呵”笑道:“今晚只管喝酒、吃肉,休说那些不愉快的话。”提鼻子闻了闻,道:“唔,香味飘出来了,我看看熟了没有。”正要起身,却听得蹄声隐隐,听那马匹数目少说也有十几骑。果然片刻之后,一十二骑骏马从敞开的大门卷至眼前。院子里的歌声、琴声戛然而止,大家一阵骚动,惊恐的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马上的骑士青一色剑条长裤,上身穿软皮甲,手持大斧,面部用铁罩遮住,只露出一双双凶光闪闪的眼睛。埃鲁又坐了下去,沉声道:“圣堂的铁面武士!”叶天和毓剑明精神一振,心想他们突然造访,当是来者不善,遂都各自做好了迎战准备。

一名铁面武士驱马到火堆前,哇啦哇啦的叫嚷几句,手中大斧一扫,烧得正旺的篝火四分五裂,跳动的火苗流星般散落向人群。人们惊叫着奔走逃避,场面登时一片混乱。铁面武士晃动大斧,耀武扬威的冲着安蓓儿大呼小叫,安蓓儿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眼中泪光莹莹,全是委屈和恐惧。

毓剑明大怒道:“去你娘的,圣堂武士算个屁,少在这里撒野!”铁面武士听不懂他的话,自也不予理睬。毓剑明气结道:“埃鲁,他方才在说什么?”

安蓓儿舒着气,叉腰道:“埃鲁大叔,你看我的笑话!”埃鲁道:“被人们崇拜不好吗?”毓剑明笑道:“当然好,他们都对你严听计从,在这里,你岂不成了女王?”安蓓儿和埃鲁面色骤变,也许在阿拔斯,这是个特殊敏感的话题。埃鲁道:“我宰了只羔羊,晚上请你们吃烤全羊。”说罢一仰身,跳回自家院子。

毓剑明奇道:“整只羊拿来烤,烤得熟吗?”叶天道:“在天山时,倒是见山下的牧民烤过,大火烧得极旺,气氛不错,我却没有口福尝个滋味。”一面说还一面咂嘴,看得出来,他对今晚的盛宴充满了向往。

安蓓儿被簇拥在中央,娇小的身躯仿佛陡然变得无比高大,她张开双臂,仰望天空,用阿拉伯语说道:“感谢安拉,我在永乐城见到了‘亡灵之神’,并且在他的指引下找到父亲,可惜我没有信守对神灵的许诺,致使父亲再次蒙难……”说到这语音哽咽,无以为继。

众人的情绪并未因她的悲哀而低落,除了应有的安慰,更多的仍是赞扬和称颂,就像欢迎一位英雄的归来。安蓓儿有些不知所措,向叶天和毓剑明投来求助的目光。二人便像护卫一般,左右夹着安蓓儿,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人群。安蓓儿把嗓音提到最高,向众人道:“大家回去吧,安拉若有什么旨意,我一定会及时传达,请吧。”相距较近的听得真真切切,立时一片欢腾,恭送安蓓儿的身影进了大门。

埃鲁坐在墙头,笑吟吟的道:“他们把你当成了神的使者,从此以后,你都难得安宁了。”他手中捏着一小杯亚力酒,轻轻摇晃,泡沫很快溢了出来,他一矮头,“滋滋”的吸入口中。

安蓓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声:“你们稍等。”飞快的跑了出去。二人好奇,俱都在门口张望。只见安蓓儿顺着墙边的花梯爬上去,用她的阿拉伯语向对面喊着话。不多时,墙那边传出个响亮而欢快的声音,接着墙头探出个脑袋,一脸大胡子,缠着蓝白相间的头巾,看上去该有五十多岁。他笑呵呵的把个篮子递给安蓓儿,然后开始问这问那。听到安蓓儿的回答,他脸上现出悲哀之色,眼中霎时蒙上了泪水,想必是提到了安蓓儿的父亲马克西姆。

安蓓儿同他交谈一阵,便显得不耐烦起来,回头瞥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人。大胡子这才发现她有客人,遂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叶天和毓剑明,自语道:“中国人?”一路走来,几经寒暑,叶天和毓剑明的衣装也时有变化,如今都穿着阿拉伯长袍,但大胡子还是凭体貌差异一眼认出他们的汉人身份,而且,他的汉话竟比安蓓儿说的还要标准。

安蓓儿一拍额头,大悟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叶天和毓剑明,是他们把我护送回来的。埃鲁大叔,晚上我请你吃麦饼,现在我要去陪朋友了,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不等大胡子回答,便顺着花梯溜下来,从篮子里拎出两串葡萄似的水果,递给二人道:“这就是椰枣,很好吃的。”

正行之间,只听得人声吵嚷,抬头看时,安蓓儿的家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三人大吃一惊,却见人群潮水般前涌,纷纷高叫道:“非日则,非日则!”一时响彻天地。

安蓓儿露出会心的微笑,右手按住胸口,微微躬身,一副庄重、圣洁的模样。毓剑明奇道:“他们在叫什么?”安蓓儿道:“非日则,即‘神圣的天命’。”毓剑明和叶天面面相觑,安蓓儿与神灵相会,自然而然成了阿拉伯信徒心中天命所归的圣人,但他们的这种狂热仍让二人始料未及。

带着醺醺的酒意,二人回房就寝,埃鲁和安蓓儿却仍在低声交谈着。叶天掩好房门,向毓剑明道:“你觉不觉得安蓓儿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太阳神教为何定要置她于死地?而且她跟埃鲁说话时也鬼鬼祟祟的。”毓剑明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些江湖人,成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放心好了,我相信她绝不会害我们。”叶天道:“我不是怀疑她会害我们,只是……”却见毓剑明翻了个身,显然对他的怀疑连听的耐心都没有。

叶天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他深陷情网,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是徒劳。但是叶天自己却不敢掉以轻心,自从离开石头城,太阳神教的截杀似乎便结束了,可出奇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安蓓儿说,太阳神教的总坛就在对面的穆赫塔拉城,毫无疑问,这里已是太阳神教的天下,倘若太阳神教再次发难,比以往自要可怕得多。

大胡子摇头苦笑,肥胖的脑袋从墙头隐没下去。叶天和毓剑明各提着一串椰枣大嚼,果然香甜可口,比中原的红枣味道颇有不同。安蓓儿道:“埃鲁大叔跟我们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为人和善可亲,我走的这段日子,都是他帮忙照看家里。他常随我父亲去中国做生意,直到父亲出事后,他死里逃生,便再也不干了。”

倦鸟归巢的安蓓儿特别精神,她为毓剑明和叶天安排了一间房屋,让二人歇息,自己却里里外外的打扫起来。离家近一年,积灰遍地,一些未来得及处理的食物已经发霉,安蓓儿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就像个勤劳的小媳妇。

穆瓦法吉亚并不是繁华的大城镇,充满了乡村气息,所以安蓓儿的家虽不偏僻,却也不甚喧嚣。一圈低矮的围墙围着几栋房屋,其中一栋是两层的小楼,屋顶就像插入空中的锥子,在那上面居然还开了扇小窗。院子里栽着几棵树,有椰枣,也有棕榈,树下是个修得十分漂亮的井台。

安蓓儿推开久违的家门,一种亲切感扑面而来,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熟悉,只是父亲的灵魂将永远飘泊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了,她的眼圈渐渐浮动起泪光。毓剑明津津有味的参观着安蓓儿的家,然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惬意的叫道:“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因为马克西姆在中国做生意的缘故,房间的布置摆设也带有丝丝缕缕的东方味道,毛葺葺的波斯挂毯上,绣的便是身着汉装的仕女,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柜橱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器和陶瓷。看到这些,叶天不禁黯然神伤,一种从未有过的思乡之情袭上心头。回首来路,又是何其漫长,何其艰辛!

毓剑明乍然置身这片崭新的天地,一时兴奋难眠,若有所思的道:“没想到她还这么能干,我去帮帮她,你歇着吧。”叶天笑道:“陪个漂亮的小姑娘,总比陪我这臭男人好。”毓剑明哂道:“这是什么话,让她一个人辛苦,你便过意得去吗?”叶天当然过意得去,他可不想干这些杂活,躺在床上睡觉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晚饭时分,叶天被毓剑明毫不留情的拉起来,他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虽然饥肠漉漉,却还是埋怨毓剑明搅了他的好梦。到了大厅,浓郁的菜香扑鼻而来,叶天精神一振,只见埃鲁果然被安蓓儿请到家中,矮胖的身体堆满了椅子,正眨着双蓝眼睛望着叶天。安蓓儿为他们作了详细的引见,落座之后,叶天发现盛菜的盘盏个个小巧精致,摆了满满一桌,很多菜的做法都与中土大相径庭,比如黑椒牛排、烘鱼、圆葱拌辣椒等等,都是叶天从未见过的。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安蓓儿和埃鲁时而说汉话,时而又说阿拉伯语,让叶天和毓剑明万分奇怪,问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也只笑而不答。阿拉伯的“狮子奶”酒格外雄烈,饶是安蓓儿对了清水,几杯落肚,叶、毓二人还是感到头昏脑胀,而且酒中那股浓郁的茴香味,也让他们很不习惯。

此时的中国已经进入了冬季,因地理位置关系,穆瓦法吉亚仍温暖如春,展眼望去,田野一片平坦,两侧的麦田像被切割过似的,方整而均匀,处处闪动着耀眼的金黄色。再向远看,树木连成一排,十分繁茂,悠悠转动的风车,尖尖高耸的屋顶,都在这葱茏中欲遮还露。毓剑明发现,这里到处都生有一种叶片细长的果树,十分奇特,也十分好看,便上前折了片嫩叶,放在鼻底深吸口气,一副陶醉的模样,好像所有的疲乏都被那淡淡的清香给驱散了。

回到家乡,安蓓儿的小脸儿便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湛蓝的眼神愈发迷人。她一手挽着叶天,一手挽着毓剑明,在草地上忘情飞奔,直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坐下来吁吁娇/喘,向毓剑明解释:“那……就是椰枣树,可惜不是……季节,否则树上结满椰枣,空气里都会飘着香甜的味道。”

两个大男人此刻也像个快活的孩子,望着那一株株翠绿的椰枣树遐思飞扬。长空如洗,干净得几乎透明,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穆瓦法吉亚会是这般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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