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传奇

欧阳菲菲得他称赞，脸上一红，心中大乐，道：“哪里啊？其实……其实人家只想陪着你，免得你一个人没个照应。”

叶天爬起来，用剑撑住身体，举目四顾，只见黄沙万里，瀚海茫茫，也认不清个来路，不由暗叫一声：“糟糕，忘了把冯瞻的地图带上，在这种地方找个村落都万分困难，没有地图，不迷路才怪。”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欧阳菲菲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晓得？”叶天道：“我不是昏过去了嘛。”欧阳菲菲理直气壮的道：“正因为你昏了，我一急才没记方向。”叶天瞪着她，无奈的叹口气，指着太阳升起的反方向道：“只好往北去了，但是沙漠这么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终的结果或许极其可怕。”

想到问题的严峻，欧阳菲菲不禁流露出恐慌的神情，问道：“那怎么办？”叶天沉吟道：“没有办法，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运便紧紧连在了一起，是生是死，都须同舟共济。”欧阳菲菲美目中闪过激动的色彩，笑道：“那好，走吧。”于是两个人先后上马，共乘一骑，向沙漠中迈出了他们同舟共济的第一步。

欧阳菲菲道：“我在神剑岛时，海上便常会出现这种蜃景，沙漠里更加屡见不鲜，据说是在特定环境下产生的一种幻象，今天被我们撞见了。”叶天虽感失落，却不得不啧啧赞叹自然的神奇，不知不觉间，他们闯进了一个瑰丽无比的梦境，只是这梦醒得也太早了吧？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让他们提不起精神，路还要一步一步的走，痛苦还在一阵一阵的折磨着他们。就这样，他们又熬了一天，到第三天夜里，欧阳菲菲终于撑不住了，像滩烂泥一样昏死过去。

叶天的体力也已透支，有生以来，他还从未这样绝望过，现在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死。眼看欧阳菲菲气若游丝，他却无力施救，只能轻轻抱着她，用自己仅存的那点体温来暖和她的身体。天上的星星那么高，那么远，在绚烂的星空下，是两个垂死的人！叶天的意识逐渐模糊，虽然他极力想要打起精神，沉甸甸的眼皮却不争气，恍惚之中，他看到了华婷婷，就在最高最亮的那颗星上，笑着向他挥手。于是，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冰雪边城，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不可放弃！”

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使得叶天猛地惊醒，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以自己目前的状况，一旦睡着，也不知还能否醒来？欧阳菲菲仍静静的躺在他怀里，看上去那样的安详，叶天心里一阵阵刺痛，若再不及时施救，只怕她真要就此香消玉殒了。此时此刻，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活这个患难的伙伴，哪怕割下自己的肉给她吃，用自己的血给她喝！

念及此处，叶天心中豁然一亮，目光游走，渐渐落在那匹马的身上。“怎么忘了它？”叶天暗自嘀咕，将欧阳菲菲放在一旁，拔剑走了过去。虽然这匹马也伴随他们经历了苦难，虽然叶天实在不忍听到它的哀鸣，但眼下救人要紧，他猛一咬牙，挥剑斩断了马头。随着长声的惨嘶，怒血如喷泉一般冲起老高，叶天急忙提起马头，回到欧阳菲菲身畔，捏开她的嘴唇，将滚热的马血直灌进去。

刺鼻的腥味冲进喉咙，欧阳菲菲立时醒了，乍见那血肉模糊的马头，吓得尖叫一声，便要躲开。叶天扳住她道：“别动！”欧阳菲菲如闻圣旨，遂不敢乱动，可是马血的气味实在难闻，喝了几口，她便呕吐起来。叶天只得暂且撇开她，自己咕嘟咕嘟畅饮一阵，将马头丢在地上，再看欧阳菲菲已稍有好转，于是轻抚着她背脊，道：“马血当然难喝，但为了活下去，你必须把它当作琼浆玉液，在这等险恶关头，有了马血，无异于绝处逢生，来。”

欧阳菲菲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她岂会不知此中利害？喝了马血，她至少还能支撑个三、两日。叶天几乎是将她拖到马尸旁的，两个人就像嗜血的妖魔，伏在马颈处大口的喝血，直到肚子渐渐鼓胀，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才双双抬起头来。

欧阳菲菲望着叶天的脸，“咯咯”笑道：“都不像个人了。”用袖子帮他擦掉了脸上血迹。叶天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便也帮她擦了脸。二人靠着沙丘躺下来，喝了这么多血，当然也要消化一番。欧阳菲菲悲哀的道：“虽然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但喝它的血，我总觉得有些残忍，我们这么做，算不算丧尽天良？”

她这么一说，叶天登也觉得胃里很不舒服，汗颜道：“江湖上所说的‘弱肉强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在饥荒的时候，人吃人的事也并非没有，相比之下，我们要好多了。”欧阳菲菲养尊处优，对于江湖的险恶自是不能理解，轻轻摇了摇头，又不想与叶天辩驳，就此再不作声。

只听欧阳菲菲带着哭腔说道：“原来是海市蜃楼……”她的脸色凄惨黯淡，木然的呆望着前方，似乎仍在企盼奇迹出现，还她一片翠绿的沙洲。

“海市蜃楼？”叶天虽也有所耳闻，却还是初次得见。

次日醒来，二人继续上路，虽然天色尚早，他们却清晰的感觉到酷热正在逼近，口渴、饥饿、伤病，每一样都让他们痛苦万分。那匹马也显得没精打采，驮着二人散漫前行。如此又过了半日，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让人看不到丝毫希望。叶天不禁暗暗感叹，同大自然相比，人类实在太过渺小了，如果有一种敌人让你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方向，你又如何能够战胜他？

欧阳菲菲突然叫道：“叶大哥，你看，前面有树！”有树的地方，自然会有水，或许还会有人家，精疲力尽的她骤然看见希望的绿色，怎能不欢呼雀跃？

叶天抬头一看，果见前方绿油油的一片，不但有树木，还有花草，便是看到这种颜色，都足以让人心旷神怡了。他顾不得周身伤痛，剑鞘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飞快的驰了过去。然而到得近前，一切却都像变戏法一样，倏的消失了！叶天勒着缰绳，在原地团团打转，除了滚烫的黄沙，哪有一片草叶？不禁心下茫然：“莫非撞邪了？”

欧阳菲菲不再说笑，面色一正，道：“哪知等到迎亲的队伍来了，你还没有现身，我怕惊动守卫，又不敢叫，只在心里骂了你一万遍，你耳朵没有烫吗？”叶天道：“当时你不承认自己是欧阳菲菲，装得那么像，倒把我唬住了，我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你？”欧阳菲菲道：“那时你若动手，便不必费这么大力气了，我们两个险些都葬送在黄沙帮。”叶天道：“是你心急，为何不再忍一忍？我是打算夜里摸进去擒住路九重，以他作人质，谁还敢拦我们？”

“呸！”欧阳菲菲杏眼一瞪，怒道：“路九重要跟我洞房，你还让我忍？我可不知道你正在黄沙帮，那时只想死了算了，于是趁他专心扯我衣裳的时候，一剪刀捅了过去，可惜没捅死他。”她说得绘声绘色，叶天完全能够想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路九重是沙漠第一枭雄，嫁给他也不错嘛。记得婷婷跟我说起神剑岛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的两个姐姐都嫁到名门，不知你又要嫁个什么厉害人物？若是能与黄沙帮联姻，神剑岛的势力便扩展到大漠了，哈哈。”

欧阳菲菲粉面一寒，恶狠狠的瞪视着叶天，好像要把他吃了，叶天才笑两声，发觉不对，急忙住口，道：“不管怎样，我们暂时逃过了一劫，路九重不会放过我们的，但是为了救墨丽，我还不能离开大漠，明天一早，你先回中原去吧。”

由于叶天伤重，承受不起剧烈的颠簸，二人几乎是信马由缰，艰难而缓慢的行进着。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地上仿佛着了火，从沙粒中间散发出蒸蒸热气，他们就像大锅里的糖炒栗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接下来，还有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他们没有一滴水，在沙漠行走，这无疑是最可怕的。现在叶天的喉咙已经干了，想来欧阳菲菲也差不许多，倘若选定的方向有误，一时找不到水喝，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在百般煎熬中，他们度过了要命的白天，随着暮色降临，气温下降，才略微舒服了些。寻到一座尚能蔽风的沙丘，二人躺了下来，欧阳菲菲已困得睁不开眼，恍惚之中，她摸索到叶天的手，紧紧握住。叶天不明其意，问道：“你又想干什么？”欧阳菲菲有气无力的道：“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好怕，怕你忽然不见了，把我一个人丢在沙漠里。”叶天知她又在胡思乱想，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轻声道：“不会的，我们在同一条船上，谁也离不开谁。把衣服裹紧，好好睡吧。”欧阳菲菲道：“不行，你必须牵着我的手，否则我睡不着。”叶天只得依她，握着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心中叹道：“这丫头胡搅蛮缠，没有道理可讲，这一路上，我可要受苦了。”听她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叶天困意渐浓，很快也便睡了过去。

欧阳菲菲稍稍平静了些，忽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叶天在她额前探了探，略微发热，便伸出手臂，欲将她揽在怀中，可是中途却又停住，忖道：“她若突然醒来，即便不觉难为情，也必生出许多误会。”但是眼见欧阳菲菲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心下又老大不忍，几经思虑，终于扳住欧阳菲菲肩头，轻轻搂住了她。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叶天心怀忐忑，倒也不觉得困了。在太阳露出半张笑脸的时候，欧阳菲菲醒过来，斜眼一瞥，立时有两朵红云飞上双颊。叶天急忙抽了手，哂然道：“你大概病了，额头好烫，我还是先送你回中原吧。”欧阳菲菲连连摇头：“不成，墨丽姐姐还在沙云飞手上，待你重返大漠，只怕来不及了。没关系，我还撑得住。”叶天心生感动，笑道：“傻丫头，果然像你姐姐说的，是个好姑娘。”

听到这话，欧阳菲菲直比方才还要恼怒，但是这次她没有发作，只是紧咬着嘴唇，直到两片薄薄的红唇再无一丝血色，忽然“哗”的一声，眼泪决堤而出。叶天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欧阳菲菲掩面道：“你……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叶天奇道：“我留在沙漠，生死未卜，不知还要经历怎样的凶险，让你回中原，怎么反倒成了不关心你？”欧阳菲菲抽泣着道：“沙漠……这么大，我又……不识得路，你让我一个人走，就算……就算不困死，遇到了恶人……怎么办？”

叶天皱起双眉，用指尖敲了敲脑门，道：“这倒也是，不过和我在一起，你可要做好受苦的准备，而且随时都可能丧命。”此言一出，欧阳菲菲立刻破涕为笑，竟孩子似的搂住叶天脖颈，道：“我知道只要你在，就不会让我有危险，你若不在了，我便陪你一起死，有什么好怕的？”叶天连声叹气，心下叫苦道：“真如她二姐所说，这丫头认定的事，绝不回头。不过这有什么好哭的？唉，女孩子的心思，难以捉摸！”

欧阳菲菲听出他对墨丽颇为关切，心下有些不乐，摇头道：“他没说，我怎么会知道？”叶天叹道：“看来还要费一番周折了。路九重把你留下，便急着与你成亲是不是？你为何又到了土城？那天与我相见，又为何不肯认我？”欧阳菲菲道：“路九重说不能委屈了我，要明媒正娶，便把我送到土城暂住，再由他到那里迎亲，让土城的百姓们送亲，做做样子罢了。那天见你到了土城，我高兴死了，但是被一群黄沙帮的高手盯着，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你也受了伤，那些人在沙子下面钻来钻去实在难防，怕连累到你，我才不肯与你相认。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果然，在我洗澡的时候，看到屋顶漏了个洞，上面好像有人，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来救我了。” 原来她早知道叶天躲在房顶窥探！

叶天不禁涨红了脖子，哂然道：“你既知我在上面，居然还洗得那么从容？”欧阳菲菲 “咯咯”笑道：“怕什么？我迟早都是你的人。” 叶天瞪眼道：“这是谁说的？”

这时已将近五更，欧阳菲菲实在倦了，两只眼睛半睁半闭，伏在叶天身边道：“我睡一会儿，记得叫醒我，不要让我冻僵啊。”叶天笑了笑道：“放心，让你冻僵，还有谁陪我解闷？”欧阳菲菲抿嘴一笑，闭了眼睛。

叶天也想睡，但沙地冰冷，无论如何也难以成眠，于是神思飞扬，开始盘算起下一步的计划。虽然在欧阳菲菲与墨丽分开之前，沙云飞并没有无礼举动，但墨丽在他手上，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自己如今伤痕累累，即便找到沙云飞，又有必胜的把握吗？“唉！”他长叹一声，心中苦闷已极，生于世间，便总有这无穷无尽的烦恼！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欧阳菲菲大声叫道：“叶天哥，不要丢下我，不要！”叶天吃了一惊，侧脸一看，欧阳菲菲双目紧闭，嘴唇翕动，却是在说梦话。叶天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禁生出怜惜之情，心道：“只要你不怕死，不怕苦，叶大哥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欧阳菲菲抬起头，瞳孔渐缩，望向深邃的夜空，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一些令人心酸的事。半晌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天从大姐夫家出来，没走多远便遇上了沙云飞，不知为何，这次他竟色胆包天，无论我怎么吓他，他都不肯放过我。在我之前，他还抓了一个漂亮的姐姐，名字叫墨丽……”

叶天“啊”的一声：“果然是她！”欧阳菲菲瞥了他一眼，道：“一路上她给我说了些你们的事，我才知你们也认得，这也真是缘份了。那时我们怕极了，怕沙云飞对我们无礼，那恶贼许是急着回老家，这一路竟规规矩矩。后来进了沙漠，遇到黄沙帮的人。路九重一把年纪，尚未婚娶，见我和墨姐姐生得好看，便要留下。沙云飞不允，但他又惧怕路九重，最后二人商妥，一人一个，他只带着墨姐姐走了。”

叶天道：“原来如此，你可知沙云飞带墨丽去了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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