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苍茫雪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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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叔。”梁翊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尽量在年三十前回到富川。”

“只要少爷您不游山玩水,那时间绰绰有余。”

“于叔!”梁翊剑眉一挑,假装握紧拳头:“哼,我偏偏去游山玩水,让你也不能回家过年。”

“那是,昨天我们老板得了梁公子的墨宝,就忙不迭地找人做了。”小二忙不迭地说。

梁翊微微一笑,跟小二和老板道了别,刚要策马离去,突然听见行人议论,说残月要杀就杀个彻底,为什么不把蔡和也一起杀了。旁边的人抄着手,啐道,我有个邻居突然发了大财,在整修房屋,弄得整个邻里都鸡犬不宁,那个残月也应该把这样的人也全杀光。

那些人的目光像刀子,说的话也像一把尖刀,恨不得一开口就让他们痛恨的人全都死去。又因为残月没有杀他们的“仇人”,好像残月也成了他们的仇人一般。梁翊定在原地,笑容消失了,拳头一点一点地攥了起来。于叔见状,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世道啊,就是贪心的人多。自己没本事,还对别人要求多。要我说,残月把这些人杀干净才好!”

于叔说完,冲梁翊眨眨眼睛。梁翊得到些许安慰,冲于叔一笑,然后怒喝一声,便策马而去,身后一阵尘土飞扬。

路上行人越来越稀少,景色越来越苍凉,一路上连人影都见不到几个。而且富川在达城北边,气候更加寒冷。终日在崇山峻岭中穿梭,一向乐观豁达的于叔也忍不住伤感起来。他想找少爷说说话,可是少爷始终一脸沉默,丝毫没有触景生情的模样,不知是否还在为那些人的话而郁闷。于叔仰天长叹了一声。梁翊这次回过头来问:“怎么了于叔?是不是哪里不适?”

于叔说:“以前老爷总说,人会随着时间变,我还不信,可如今看到了少爷的模样,也有几分相信了。”

“那你倒说说,我是怎么变的?”梁翊饶有兴趣地问。

于叔望着远山,悠悠说道:“以前属你最顽皮,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虾,你什么没干过?整天问题不断,不光缠着老爷夫人,还缠着我们这些下人,你小时候总是问我,马为什么会吃草,为什么会站着睡觉…这些我哪儿知道?随便敷衍你几句,你便又开始问个不停。所以那时只要你在府里,府里哪儿还有片刻安宁?”

梁翊一愣,随即笑着说:“现在变稳重了,岂不更好?”

“如果可能,老奴愿你永远像以前那样。”于叔笑笑,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前面好像有个酒馆,先进去吃点东西,歇歇脚吧。”

“好。”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群山变得格外肃穆安静。远处山间传来隐隐的埙声,道不尽的孤寂苍凉。梁翊往埙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里虽也是大雪纷飞,可是军歌嘹亮,豪气冲天。年幼的他藏在车里,看着那些出征的将士围火烤肉,大碗喝酒,他们誓死保卫每一寸国土,哪怕马革裹尸,埋骨他乡。那时他眼睛亮亮的,脸蛋红红的,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崇拜之情,只希望长大以后也能像他们一样。他那次在西北住了三个月,时间不长,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回忆。

“少爷,少爷!”于叔轻轻唤他:“想什么呢?”

“哦哦,没想什么…”梁翊摇摇头,搪塞道:“只是想起这次在尚州依然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没关系,至少我们把尚州也该排除掉了呀!”于叔给梁翊夹了一块牛肉,乐观地为梁翊打气。

乡间饭食简陋,做法也很粗鲁,梁翊看那一盘胡乱切过的牛肉,还有那不知名的墨绿色野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于叔小声说道:“这儿是荒郊野岭,有口吃的就不错啦,少爷将就着吃吧。”

梁翊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细细嚼了起来。于叔看得出来,梁翊并没什么胃口。他看着少爷清瘦的脸庞,心想回家之后肯定又要挨老爷夫人一顿数落。梁翊看他愁眉苦脸,就微笑着说:“于叔,你别想多了,我只是不饿。”

于叔刚要往嘴里塞东西,梁翊忽然按住他的筷子。“咱们遇上黑店了?”于叔大惊失色,把手放在了刀上。

“不是,这些肉…似乎是放的时间太久了。”梁翊仔细闻了一下,他已经发现了不寻常,这肉里肯定掺了药。但如果此时冒昧地闹起来,说不定店主人不仅不会承认,还会倒打一耙。于是他只好安慰于叔和两个小厮,让他们不要慌张。

于叔果真放松下来,说道:“这牛肉碰上你这样的精细人,也算倒霉。有一点不新鲜,也能被你吃出来。”

“于叔,真的不要吃了,万一在路上吃坏肚子,岂不是很麻烦?”梁翊温和一笑,不动声色地撤掉盘子,冲着厨房大喊了两声:“店家,你过来尝尝,这牛肉好像不新鲜了。”

店家有些慌张,装模作样地尝尝,又换上一盘新的牛肉,这次的牛肉确实很新鲜。梁翊靠着柱子,一只脚放在长凳上,嘴里嚼着一块牛肉,惬意地眯着眼睛,说道:“于叔,先休息一会儿,我要把这家店给端掉。”于叔刚要阻拦,梁翊嘴角一斜,慵懒一笑:“本少爷这几天心情差到极点,这家黑店,自认倒霉吧!”

“那可不是?常姑娘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官驿吧?”小二捂嘴轻笑,不过一看梁翊不悦的眼神,又赔笑说:“这次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梁公子不要介意啊。”

“知道有不周到的地方那就赶紧改。”梁翊笑着走出门,一抬头,惊呼一声:“哟,你们的招牌换得够快啊!”

“这才对嘛!对了,你不去跟常姑娘告别?那天知道你帮他赎了身,又给她置了房产,她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说,还不如一走了之,那样或许很快就把你给忘了。这样一来,更是想忘都忘不了了。”

“我本来也不想再让她胡思乱想,可是相识一场,也算志趣相投,所以就帮她一把,也对得起她了。”梁翊已经整理好行装,淡然一笑:“于叔,咱们走吧。”

梁翊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周全,除了于叔,还有两个小厮跟他们一起回去。因为那天官兵来客店搜查,毁了梁翊的书,梁翊放狠话说这次住店不给钱了。老板一直哭丧着脸,敢怒不敢言。不过走的时候,梁翊还是一分不少地把房钱给了,还赏了小二几两银子,小二的脸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假装推辞了几句,便喜滋滋地藏了起来。梁翊笑着说:“这里确实比官驿舒服自在得多,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没事,尚州现在被残月弄得团团转,哪儿还有精力去追捕这个孩子?正好玉衡伤得不轻,就让他这段时间卧床休息好了。估计蔡和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到时候自会有人收拾他。”梁翊笑得十分轻松。

“谁?那天救玉衡的那两位公子?”于叔睁大了眼睛。

“那天我把玉衡送到小六那里,他醒过来以后,我问他知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人。玉衡想了半天,只知道一个叫三公子,另一个叫陆勋。”

“哎哟,你可别为难老奴啦!”于叔苦着脸说。

“我开玩笑的,我不回家过年,我爹又要打断我的腿。”想起父亲的棍棒,梁翊不寒而栗。

“他一直随心所欲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如果真想逃出来,那他扮成小太监也得跑出来。至于他为什么来达城,大抵也是这里距离京城遥远,没什么耳目吧。”梁翊缓缓说道。

“哎,老奴虽不怎么了解这位皇帝,但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三皇子狂放不羁的名声。他这样的人竟成了皇帝,真是…”于叔摇了摇头。

“陆勋?”于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声音也不知不觉高了起来:“那他身边的那个人,岂不是…”

梁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对,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办得不错。她说她家原本就是做丝绸生意的,达城与乌兰的丝绸贸易又很频繁,她的生计应该是没问题的。城西的陈小六会时不时帮她,玉衡也会陪在她身边,估计也没人敢欺负她了。”梁翊整理好衣领,微笑着说。

“常姑娘说玉衡很像她早夭的弟弟,玉衡又感念常姑娘救命之恩,这两人还真是投缘。只不过现在官府还在追查玉衡,这孩子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要藏起来…万一这尚州官府追查到底…”于叔忧心忡忡地说。

“他有没有看见你?有没有认出你是谁?”于叔急切地问。

“还好,其实就算他见了,也未必能认得我。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见了他,也只是觉得眼熟。这次在达城蔡氏父子如此为难他,依他的性子,回去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梁翊注视着远方,悠悠说道。

“谢天谢地,他没有看见你。”于叔松了口气,又问:“他不在京城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再说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怎么跑得出来?”

杀蔡炳春的刺客还没抓到手,案发两天以后,尚州境内又发生了一次刺杀。这次是在一个叫阎家庄的地方,距离达城有八十多里,被杀的是一个阎姓大户。听说这个阎员外有个癖好,他已年近花甲,却专挑当地农户家清纯漂亮的少女供自己玩弄。只是被玩弄过后,这些少女都不知所踪了。据说那天晚上,这位阎员外又抢了一位十五岁少女,兴奋异常,正要摩拳擦掌好好玩弄一番,却被一把飞刀插进脖颈,当即横死。刺客的手法与刺杀蔡炳春的手法十分相似,所以尚州刺史忙不迭地往阎家庄加派人手,把阎家庄围得水泄不通,挨家挨户排查,放言如有窝藏刺客者,十户连坐。可是追查了几天,一无所获,尚州的大小官员几近崩溃,不得已只得上书朝廷,请求直指司彻查此事。

过了小年,达城渐渐进入了一种年前的平静祥和。只是这些天在发生的种种事件,却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腊月二十五这天一大早,梁翊洗漱完,于叔进来帮他整理衣衫。梁翊问道:“于叔,常姑娘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少爷放心,卖身契已经到常姑娘手里了,你看好的那座院落我也已经买下来了,房契也给常姑娘了。这样她手里那些金银珠宝够她生活一阵子了,等到她的绸缎庄开张,她就可以在达城立足了。”于叔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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