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入夜的木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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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者赶紧摆手、摇头,并吐出了自己的舌头:我们几个去?我们不敢,我们不敢!

你们不敢,谁敢?有人问道。

众人都纷纷低下头去,身子也连连地往后退着:依我看,算了吧。大爷的脾性,大家又不是不知。如果他高兴,倒没有什么话说;如果惹了他不高兴,你们忘记了他的妾弟是怎么死的了吗?

从官爷和兵爷那副萎靡不振的熊样上看,族人们知道,此次他们前来,决不会是向自己的大爷主动请缨,去剿匪捉盗的。他们更可能是去与大爷打牌、掷塞,抽大烟的。

最令他们惊异的是,他们渐渐也听说了,就在三爷毙命的那个晚上,这位官爷和兵爷,也曾出现在巷子口上。他们的眼伤和耳伤,就是在那里落下的。

而且他们还听说,正是因为这些个官爷和兵爷,把三爷出行的准确时间,提前告诉给了那些匪盗,匪盗们才提前去到那巷子口里设伏三爷的。

由官爷的眼伤和兵爷的耳伤,他们又极其自然地犯起了疑来,那些匪盗连同那些轿夫,还有那两个保镖,最后都死在了那巷子口里,可我们的三爷,为何却是在巷子口上的大岩石上跳崖坠亡的?

是三爷根本就没有进入到那巷子口里呢,还是他在跑出了那个巷子口之后,竟然又跑昏了头,而错把黑暗之中的深渊当坦途了呢?而且,此时的官爷和兵爷,又在哪里呢?是谁的枪法那么好,把他们给打中了的呢?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这些天里,那围墙之内的木鱼之声,不也敲打得有些古怪吗?

可是,他们却再一次地陷入到了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失望之中。他们的大爷不光没有振臂一呼,甚至连屁也没有放出一个来。他成天深居在那道围墙之内,竟然连花也不出来赏了,连自己的领地也不出来巡视了。

倒是有一天,他们看到一位官爷和一位兵爷走进了那道郑氏围墙的大门。不过让他们深感纳闷的是,那位官爷的左眼,那位兵爷的右耳上都缠着白白的纱布,而且那白纱布上,还结着已经发黑的血痂。

终于有一天,围墙里面的锣鼓声消失了,木鱼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归于了平静,一切都恢复了往常。就连那道围墙的大门外,族丁也由四个,减少到了原来的两个。在没有看到郑氏族人的时候,那两个族丁还相互间打趣上几句,说上几句笑话,露出两个笑脸来。

根据经验,族人们知道,他们的三爷已经被送上山了;他的那副棺材,已经被埋入土了。他们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们的三爷,轰轰烈烈地死了,却悄然无声地去了。

现在,他们唯一所企盼的,就是他们的大爷,能够轰轰烈烈一回。他们想亲眼看到他带领着那些官爷、兵爷,去找那些匪盗们报仇雪恨,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四处奔逃,最好逃得无踪无影的。

他现在不光是财大气粗,当着一个大家族的头领,而且,在他的身后,那些官爷和兵爷们,哪个不是他家的坐上之宾,哪个和他没有那过命之交?现在大爷的亲弟弟被你们打死了,他们会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吗?

只要我们的大爷冲冠一怒,那些匪盗们会有好果子吃吗?看来,匪盗们这次的祸,可是惹大了哟。他们既然趟下了这趟祸水,也只好吃不完,自己兜着走了。

在经过那道郑氏围墙外的那条土路的时候,他们都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在听了一会儿围墙里面的木鱼声和和尚的诵经声之后,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次三爷死了,他们应该打开那道围墙的大门了吧?

此言一出,大家便再也不再说话了。在沉默了一大阵子之后,他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地各自散去了。不过,在他们的心里,却都怀有着这样一个想法,那就是,对于三爷的死,大爷他自会有自己的了断。反正这次,匪盗们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几天过去之后,族人们却依旧没有听到大爷的怒吼声或召唤声。倒是在那道郑氏围墙之内,却敲起了锣鼓,唱起了戏了。虽然偶尔也夹杂着一阵哭喊之声,但在族人们听来,那也已经是声茂于情,有时甚至还是无情地在干嚎干叫了,就像是猫,在哭着老鼠。

但还是有人心有不甘,他们提议道:大爷可能是怕我郑氏族人聚集滋事,破坏了三爷的族丧,如果我们派人去禀明大爷,表明我们与大爷同悲同忾的心迹,说不定大爷会……

没等他们的话说完,马上就有另外的人提议道:那,我们就委派你们几个去向大爷禀明吧。

有人马上应道:是呀,也该让我们进去悼念悼念我们的三爷吧。

众人纷纷点头:照理应该是这样。一则,也让所有的人看看,我们的三爷,是多么受我们郑氏族人的爱戴,二则嘛,也可以向匪盗们表明,他们杀了我们的三爷,就是触犯了我们郑氏族人的众怒,我们也必将与围墙里的人一道同仇敌忾,而与他们势不两立。

在从巷子口回来的路上,他们虽然也曾在嘴头上对那些匪盗们骂得咬牙切齿的,可是在心里,他们也为那些匪盗们生过这样的隐忧:你们这次打死了我们的三爷,也算是你们瞎了狗眼,自己碰在这尖角的石上了。

试想,即便是三爷死了,这三爷的两个哥哥,哪个又是省油的灯,会轻易地饶过你们?就算是二爷当着高官(他们还不知道郑斐然已经辞官),不便出面,可是,我们的大爷又是好惹的吗?

更有人高声喊道:他们打死了我们的三爷,就是打死了我们的再生父母。只要大爷一声召唤,我们绝不会当缩头乌龟,哪怕就是赴汤蹈火,我们也要跟随着大爷,去为三爷报了这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

可是,就在他们踮起脚尖,伸长着脖子望了一眼那道郑氏围墙之后,他们的头,却像是遭到了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啦。因为那道郑氏围墙的大门,依旧紧紧地关着。而且站在那道大门之外的族丁,还由原来的两个,增加到了四个。

更有个高眼尖的族人,还看到了大门上新贴出来的一条文告:……值此族丧期间,望我族人们理智、克制,各干各的一份儿事去,千万不可在郑氏围墙周围聚集,更不准在大门外喧哗、逗留。如有违反此文告者,一定严惩不贷!

入夜之后的木鱼声,敲打得围墙之内的人们都昏昏欲睡了。小孩子们早就有些熬不过了,他们坐着坐着,就倒在墙边的稻草上睡过去了。大人们虽然还勉强地支撑着,可睡眼朦胧的他们,也是满脸麻木,心不生悲了。

那些正在敲打着木鱼的沙弥们,一个个也显得无精打采的。虽然他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但是,就连他们自己可能也意识到了,他们已经不是在超度着死者,而更多地是在完成着一项任务,或者说是在为生者催眠了。

可在郑氏围墙之外的族人们听来,这些要死不活的木鱼之声,就总让他们感到既有些心惊,又有些意寒了。他们觉得,它们仿佛就像是一粒粒的冰雹,正无情地打在了芭蕉叶上一般。随着那一阵阵清脆之声的响起,他们感到,自己的梦连同着自己心里的希望一起,也变成了那芭蕉的叶,被敲打得支离破碎,敲打得稀巴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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