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夕阳虽然恋恋不舍，但它终于还是落下山去了。在那道山梁子上，那对幸福美好的身影，也随之而消失了。正在徐徐降临的夜，顺便也勾勒出了山梁子有些模糊的轮廓，使它显得有些寂寞。

可那个无身的蛇头，却并没有随着夜的降临而回去。它还必须得继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此时，它上面的那双假装着死去了的眼睛，倒也感到有些疲倦了。它们也正好需要闭合一下，以适应马上就要来到的夜晚。

就在那双眼睛刚刚闭上不久，那蛇头里并未死亡的思维，却霎时活跃起来了。它就像是在牛粪堆里蛰伏了很久的蚂蚱，只要一破粪出土，瞬间就迸溅了，瞬间就爆炸了，瞬间就爬的爬，飞的飞起来了。

就在它睁开眼睛的同时，那些早已经飞得无踪无影了的蚂蚱，瞬间又无踪无影地飞了回来，重新回到了那颗无身的蛇头里。它们就像是完成了一场大迁徙，更像是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再一次地蛰伏在了那颗蛇头之中，并自动地休眠起来了。

那个蛇头兴奋地钻出了那一小片极不光彩的阴影，它就像我当年发现了那个十分惊人的“蚯蚓定律”一样，连裤子都不用提，就兴冲冲地向着郑氏祠堂，飞一般地跑去了。

虽然早已经没有了蛇身，但那个蛇头还是自己点了点：对呀，我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记了呢！他曾独家配得一种慢性的毒药，能杀人于无形呀。

一想到这里，它马上就睁开了眼睛。但是，它并不是要继续执行自己搜索和锁定郑一鸣的历史使命，它是要自动地结束自己所承担着的这项伟大得有些光荣、神秘得有些不光彩的重大使命啦！

我不知道它所加工出来的那些影像，是不是就成为了后来的电影。但我知道，就在它加工处理的过程中，它马上就回想起了大冲突的当天的情景，它马上就回想起了那头横亘在它的主人和陈妮儿之间的那头智慧的大水牯牛。

它的灵感也骤然而至，它马上就把那头体格强健的大水牯牛，和它主人的哥哥郑一鸣联系在了一起。它惊喜地发现，原来，郑一鸣就是那头牛的化身，不，那头牛，其实就是郑一鸣本身！

它还没来得及享受到这一惊奇发现的喜悦，它又猛然想起来了，自己的主人郑惊人，他的外公，也就郑氏老祖的父亲，以前在湖广一带，不是一个非常有名的药剂师么？

陈妮儿沉醉在将要做新娘的幸福和甜蜜之中，郑一鸣也沉醉在了又将新添一位英雄美女夫人的幸福和甜蜜之中。他们都沉醉在了有情人就终将要成为眷属的期待和喜悦之中。

火红色的夕阳，从后面勾勒出了陈妮儿的背影，使她显得更加的风姿绰约，更加的风情万种，更加的风韵无穷。

郑一鸣的身影依旧还是那样的魁梧壮实，如雕塑一般。此刻他的那只右手，正非常讨厌地搂着陈妮儿的腰。而在此之前，正是他的这只右手的一挥，就把一条活生生的眼睛王蛇，挥刀给斩成了两段。

起初的时候，它们还只是在那处阴影里爬着、飞着，在阴影的周围爬着、飞着，很快地，它们就飞向了田野，飞向了朝阳寺外的那块大操场，飞向了那道山梁子，飞向了那道并不遥远的地平线。

飞着，飞着，它们还自动地具有了一种摄像的功能。在沿途飞过的每一个地方，它们都拍摄下一片照片，并把那些照片，源源不断地传回到那个无身的蛇头里，由它去加工处理成一幕幕活的影像。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现在他的躯壳，已经变成了一台粉碎机的机壳。他正在把他的灵魂，也就是那个假装着死了的眼镜王蛇的蛇头，所搜索回来的源源不断的信息，经由他的躯壳的粉碎加工，在酝酿成熟出一个极其阴险恶毒的计划来。

他的这个过程，有点像今天的某些领导，正在用他们那刚刚才高唱过革命高调的嘴巴，把制作得很精美，也很有艺术特色的山珍海味，细细地咀嚼粉碎，最后变成奇臭难闻的大便。

他们都全然没有注意到，在此前陈妮儿站着的地方，那个并没有死去的眼镜王蛇的无身的蛇头，正隐藏在一处阴影里，在邪恶地窥视着他们。它的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睛，此时也是凶光毕露，正在发出着想要报仇雪恨的血红色的光芒。

自从七月十五前的那个晚上过去以后，郑惊人好像在突然之间，就脱胎换骨了。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样，就好像是在这一夜之间，又穿越回到了他的从前。

收割殆尽的稻田，渐渐展露出了它们本色的肌肤，呈现出一派古铜色的辽远和苍茫。失去了金黄稻浪的映衬，郑一鸣坐着看夕阳的那个山梁子，显得有些孤单、有些悲壮。

不过，夕阳依旧还是那个很美的夕阳，可坐在那个山梁子上看它的人，却由一个人，变成了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就连眼睛的锐利远远地胜过了陈妮儿的郑氏老祖，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到了一种暗暗的欣慰，以为是自己所下出的那剂猛药，终于让二儿子起死回生了。

确实，现在的他，再不是那个无精打采的他了，也不再是那个魂不附体的他了。他成天端坐在那把头领的椅子之上，再也没去过陈氏湖荡边的那个湖湾，坐在那里守株待兔了。

不过，他那渐渐见肉的脸，却显得更加地高深莫测；他眼睛里所闪现出来的光辉，就连郑氏老祖也难于分辨，它究竟是思绪，或者是迷茫。这也让郑氏老祖的心里，也越发地有些隐隐地不安了。

坐在祠堂里的那把头领椅子上，郑惊人仿佛又回到了梦中。他又变成了那条眼镜王蛇，他的灵魂和躯壳，也再一次自动地完成了分离。

眼镜王蛇无头的蛇身，化为了他的躯壳，软坐在椅子上，无眠地睡去了。他的灵魂，在化成了眼镜王蛇无身的蛇头之后，钻进了明亮的月夜之中，在一处草丛下，不，是在一处黑暗中蛰伏了起来。

它瞪大着一双看似死亡，其实是在假装着死亡的眼睛。他那灰白无神的眼球，滴溜着，正在全天候地搜索和锁定着给了它残酷一刀的郑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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