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请你关照

可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周妈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是章佑。

“怎么还没回来？”章佑看了眼外面，随口问：“这天都快黑了，你玩了一天不见人影还没玩够吗？”

祁澜吸了吸鼻子，对他笑道：“我就快回来了，今天放松一天嘛。”

但十八年过去了，她被这个仇人磨掉了锐气，开始贪恋寻常的快乐。

她想起包里那份文件，那是章佑的把柄，只要将它交出去，章佑就会掉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祁澜手忙脚乱拿过包，拿出那份文件。文件好端端的，就放在包里，除了她谁也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她用力握紧它，仿佛下定决心。

这份文件必须赶紧交出去，否则她怕自己心软了，那就再也来不及了。

***

祁澜走进章宅，章佑正坐在沙发上看他万年不变的财经报纸。

见到她，他丢下手里的报纸，摘掉眼镜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像个孩子一般小跑进餐厅，嘴里还喊着：“饿死我了。”

周妈接过祁澜手里的东西，一边笑着对她说起：“先生今天很早回来了，后来实在等不住了才给太太打的电话。我端了点心让先生垫垫肚子，”她朝几上努努嘴：“可先生不爱吃甜的，只拿了一块就光在干饿着了。”

“那还等我做什么？”祁澜随口回她:“让他先吃着啊。“

周妈一丝不苟将外套叠得整齐，递给后面的人，才无奈说：“是先生一定要等的，我劝过的啊。”

祁澜笑着摇头，也不说什么，迈步走进餐厅。

章佑可见是饿得有些厉害了，她进去时，发现他端了小碗汤在那当水喝。

“你今天午饭没吃？”祁澜随口问起。

听了这话，章佑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对她抱怨：“还不是你那边的那个秘书，你今天没去公司，他来我这里汇报情况。正好快中午了，我就让他订了盒饭。统共两个配菜，一个我忌口，一个荤的。我扒了两口白饭就放下饭盒子让他滚回去了。”

祁澜端了碗白饭，有些好笑他吃了这么个闷亏。一时善心大发，给他夹了一筷子素菜：“来来，多吃草。”

“这是健康。”章佑夹起那筷子素菜，对她说：“你也要多吃，多吃长命百岁。”

祁澜嗤他：“你就吃你自己的吧。”

章佑不理，惯例剥了虾给她丢碗里，祁澜心不在焉地嚼着。一想起那份文件她就坐立难安，那就像一把剑悬在她头顶上，她必须尽快将它交出去。

可......

她转头看向章佑，他一无所知，正埋头仔细去除虾脊背上的虾线。

章佑在这些方面一向做得很好，如果他不是毁了她家的罪魁祸首，她想她真的会爱上他的。

但这个假设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没有害了她的姐姐，他现在也应该是她的姐夫。一想起这层，她便觉得心口有些恶心。

于是她放下如同嚼蜡般的米饭。

“怎么不吃了？”章佑满手油污，看向她：“这是你最爱吃的，我特意叫周妈一大早去买的。”

祁澜无力摇头，找了个借口：“胃口不大好，和朋友喝了点酒。”

“我去洗个澡醒醒酒。”

说完，她逃似得跑开了。章佑站起来，想叫住她，但话到了喉咙口，却不知怎得吐不出来。

祁澜身影如此单薄，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在商场沉浮这么些年的他心中忽然有些动摇。

他这一次的决定是不是做得太过草率了？

***

“舅舅。”秦以霜靠在窗边，拨通电话。

“怎么了？”那边的声音还是如平常一般温和，让他听着心中就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他想对他说下午的事，但话到嘴边他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来了，于是他改口：“没事，我只是有些想你和妈妈了。”

林泉那边一阵轻笑。随后他对他说：“但我这边抽不开身，章佑回去了，林家在美国的产业都需要我来打理。听话，再熬一段时间，等我这里安排好了，就将你接回来。”

秦以霜在这里失望地点头，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其实林泉一直以来对他所说的，也只有这一个说法。

他得等，等舅舅将章佑这座悬在他头上的大山移开的那天到来，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回林家，回到妈妈身边。

可......他看着远处一片黑暗的花园，他的未来也和那里一样，永远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迷雾和黑暗。

这一天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是他？

她在车里闷闷哭出声，像极了十八年前的自己。但那时候她心中满是怨恨和愤怒，只想跑遍全世界找出这个毁了她的家的仇人，然后狠狠撕碎他，将他挫骨扬灰。

她忍不住，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喉头就发酸得厉害。她伸手从纸巾盒里连抽几张纸巾，团在一起捂住自己的脸。

祁澜知道，她现在再也没有二十岁的那种冲劲了，她老了。老到开始羡慕平常人家那种随处可见却又弥足珍贵的温暖。

而现在能给她这种温暖的人，竟然是章佑。怎么能是他？

但那阵劲道褪去之后，她却感到深深的疲惫。

一辆车从前面开出去，祁澜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往它看过去。外面这么大，上海这么大，他们都有家，只有她，孑然一人。

二十岁的时候，她踌躇满志，觉得自己报了姐姐的仇之后，就可以无牵无挂愉快地享受自己的生活了。可十二年悄然逝去，在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后，她却格外贪恋那点平常的温暖。

章佑叹气，显然对她这点有些不满，无奈对她抱怨：“那你快点回来，别到时候又嫌弃说给你吃剩饭。”

“知道了。”祁澜不服气，回了他一句，急匆匆挂断电话，颤抖着手捂住嘴。

铃声骤然响起，打断祁澜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脆弱。她拿起手机，这是一个座机号打来的。她看它片刻，想了想，才记起这是章家的号码。

“喂，周妈？”她接起，语气平静。

可能这就是人的惰性吧。她有些自嘲地想，她习惯那些不用发愁的好日子了。一旦章佑倒了，这些好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她觉得这是自己在为那些金钱砌就的梦幻生活惋惜。

外面人来人往，欢欣而喧嚣，他们都有家可回。

她疲惫地垂下头，将脑袋靠在扶着方向盘的小臂上。明明现在应该高兴才对，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拿到了章佑的把柄。现在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再不久她就可以恢复自己一直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忽然间，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姐姐。

可她真的好累啊......

***

祁澜来到车库。

可上了车，双手握住方向盘，她却忽然迷茫了。

现在的她应该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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