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异志录

众镖师一个月来风餐露雪，十分辛苦，虽然误了行程，也是希望能够拿到酬劳。难得吴庄主为富有仁，愿意商讨佣金一事，众人望向成林，盼他能够点头拿些佣金回来。

成林却暗自忖道：当日此人托镖的时候一意压缩日程，又与我多番讨价，显是为人精明，很会算计。为何此刻这般大度？哎，不管如何，终归是我违背了约定，便说道：“吴庄主，咱们误了日程，余下的佣金自然作罢！”

众镖师大失所望，张胖子深知成林的脾性，也只好顿足叹气。吴庄主看向管家，二人对视后相互点了下头，接口道：“成大镖头，你不过迟了两个时辰，算不上违背约定，这六成佣金吴某照给便是。”说罢从管家那接过来一叠银票，送到成林面前。

成林目送吴庄主一行人走远，对张胖子说道：“二弟，你带着弟兄们先去客栈歇息。”张胖子问道：“大哥，你呢？”成林道：“此事太过蹊跷，我须得前去查个明白。”张胖子喝道：“着哇，甭管他娘的是神仙还是鬼怪，胆敢装神弄鬼，咱兄弟俩就把他给揪出来！”

成林道：“眼下已是夜深，兄弟们需得安顿下来，你跟着却是不妥。”张胖子急道：“谁知那人安的什么鸟心！万一对大哥不利，那可......”成林摆手道：“我看此人并无恶意，二弟放心，我速去速回就是！”当下马鞭一甩，策马北去。

成林追问道：“你口中的老神仙是何模样？可还说了些什么？”管家摇头道：“他老人家仙风道骨，咱们可不敢胡乱描述。不过老神仙留下话来，说城北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成镖头可到那里去寻他。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这佣金就请你发发慈悲，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呐！”

成林见吴庄主二人神色郑重，每次说到老神仙时都尤其恭谨，不似作伪，寻思道：那老神仙怎地提起我来，莫非认得我不成？他究竟是何人？也罢，待我过去瞧瞧，也不用为难他们了。便说道：“吴庄主，这佣金成某收下了。”吴庄主松了一口气，笑道：“成镖头，多谢，多谢！那咱们这就别过啦！”随着众家仆返回庄内。

将要调转马头，忽见吴庄主奔到马下，急道：“成大镖头，你一路辛苦，这佣金可要收下呀！”成林道：“吴庄主，钱财来之不易，你这又是为何？”见他神色闪躲，猜测定有内情，又道：“在下走镖奔劳虽是为了谋生，却也不是贪财之人。”

吴庄主闻言神色一窒，半会儿说不上话来。却见那管家围上前来，说道：“成镖头，我家老爷也是一片好心呀！”成林抱拳道：“吴庄主的好心，成某心领便是！咱们后会有期！”眼见成林就要离去，那管家忽地冲到马前，恳求道：“成镖头，我家老爷也是按照老神仙的意思行事。咱们都知道你为人有信，可也不能凭白得罪了老神仙不是！”

成林皱眉道：“老神仙？此话怎讲！”那管家支支吾吾，苦着脸道：“成镖头，老神仙今日仙临我们吴家庄作法。他老人家法术高超，神机妙算，临走时只说你晚些时候才能赶到幽州，让我们早些到路口等候。他吩咐道若是你讨要佣金，我们大可分文不给。若是你不贪得佣金，我家老爷就要分文不少。方才我家老爷也是出言试探，见你为人信义，这佣金自然要给的呀！”

那先前托镖的主顾姓吴，乃幽州城吴家庄的庄主。成林领着众人寻到吴家庄时，依稀见得前方进庄的路口上立着一群人。当先的两人在风雪中相互依偎，一人神态精明，衣着光鲜，另一人面容精瘦，是个管家打扮。

成林瞧那衣着光鲜的好似吴庄主，又见二人满身积雪，想是在风雪中站的久了，心中诧异不已，高声问道：“前面可是吴庄主吗？”

那二人闻言俱是身子一抖，吴庄主抢先疾奔过来，见了成林等人又惊又喜，几乎带着哭腔道：“成大镖头，你怎么此刻才来呀？可把老夫急死啦！”那管家跟上来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苦了我家老爷喽！”

成林半是惊讶半是疑惑，都说无商不利，这吴庄主却为何要将银子拱手相送？只是成林不愿自毁信誉，忙道：“吴庄主使不得！”他几次推脱不掉，便说道：“成某堂堂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若是传了出去，说我威远镖局误了主顾日程，却又收取佣金，还不叫江湖朋友耻笑？”吴庄主劝道：“你放心便是，老夫担保绝不向外吐露一字。”

成林摇头道：“在下生平做事，全凭信义二字。吴庄主为人仁德，成某十分钦佩。往后若有差遣，还请吩咐便是。”接着翻身上马，作揖道：“吴庄主，时辰不早啦，在下先行告辞。”

成林不愿提起老叫化一事，便应道：“不瞒吴庄主，岔子出了一些，因此耽搁了一日，倒让你挂心了。”吴庄主笑道：“远途多险，即便耽搁些时日也不算什么。就好像今晚这个鬼天气，若是连着下个几天，马车还不都得困在雪地里呀！”

张胖子等人闻言均是面露欣喜，此行他们可是误了日程，若是遇到计较的主顾，余下的六成佣金多半打了水漂。可听吴庄主之言，显然此人颇为体谅，那佣金一事也就好说了。果然那吴庄主与成林又寒暄了几句后便问道：“成大镖头，余下的六成佣金你看该如何清算？”

成林暗道：这吴庄主托镖的时候，瞧他说话行事颇为老练稳重，今日却因何事急成了这样？是了，当是我运镖误了行程，他心中慌乱之下才不顾风雪在此地等候，这样说来，可都是我的不是了。

想到这里，成林心中满是歉意，抱拳道：“吴庄主，成某误了行程，真是对不住了。”

众人瞧他沉吟不语，又不敢擅作主张，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空自等待。过了晌午时分，张胖子抬头看了下天色，估摸着行程已误，心中气闷不已。忽听得哈哈笑声，却是那老叫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叫化子睡饱啦，这就让你们过去吧！”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雪，笑嘻嘻地去了。

众镖师瞧着他一副嬉笑的模样，大为恼火，一边喝骂一边整顿车马急赴幽州。只是大雪封山，道路湿滑难行，到了傍晚时分天色转阴，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待镖队冒着风雪赶进幽州城内时，已是夜色沉沉，冷月西升。

吴庄主忙道：“不碍事，不碍事。”成林又道：“这两箱财物一分不少，你当面清点一下。若是不差，这镖就算送到你手上了。”吴庄主却摆了摆手，说道：“有你成大镖头在，老夫放心的很。”转身命随行仆人接过箱子放在一边，却不派人清点。

众镖师心中讶异，需知这镖银一旦易手就算是护送的买卖完成，往后不管出了什么岔子，镖队都无需负责。这两箱财物价值不菲，若是有人从中做些手脚，吴庄主可是损失不少。瞧他这般宽心，若不是已经知晓箱中的财物定然无损，便是对钱财一物不甚在乎。但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在家中喝茶等候，偏偏在此受这风雪之罪？

成林虽是不解，但既然主顾言明，他也不好出言询问。这时，却见那管家凑在吴庄主耳边轻轻言语几句，似乎在提醒什么。吴庄主闻后频频点头，接着上前问道：“成大镖头，你迟迟才来，可是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第二日清晨，山谷空灵，四野清明，正是一个绝好的天气。众人早早地收拾好马匹衣物，却见老叫化睡得极沉，直到日上三竿仍不见起身。

张胖子急道：“大哥，照他这般睡法，可要误了咱们的行程呐！”其余人也都点头称是，望向成林。他们向来以成林马首是瞻，极为敬重，此刻只盼他能有个解决之道。却见成林双眉紧锁，心中也自着急。这趟生意若是迟了一时半刻，主顾怪罪下来可是有损威远镖局的声誉。只是他从小便读圣贤之书，习武后也是恪守侠义之道，从来不愿强人所难。往日走镖的时候若是遇到了抢匪蟊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轻言动手，就算动手，也是留有情面。

眼下这老叫化子与自己无仇无怨，却是故意刁难，成林于情于理大可出手惩治一番。但他仁义至极，见老叫化固然蛮横，却无大恶，故而一再忍让，不愿恃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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