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燃

因为赵瞒只陪她下棋。

“别理他，他就是这泼皮性子。你越是惯着他，他就越是无法无天。”龙静颜看着赵瞒一脸得意，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惯着他，谁惯着他呀。”姜夕嫣然一笑，她的笑，惶惶一瞬就让这寂静冷清的原野生机盎然。

……

与此同时老王与曹懿那边，二人依旧还是互相站着老远。

“你看，你家儿子害得人家小姑娘无家可归。你这曾经的齐国大司马、齐国太傅有何感想？可曾内疚？”老王幽幽的问道。

“那是嘉熙公主殿下？都这么大了。”曹懿开口。一脸的怀念当年，似乎还在当年齐国。

“不然呢，当年你拼死从我手里保下的公主，你倒是不认得了？”老王反问道。

曹懿哑然，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当年的姜夕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当年的他不过是齐国的大司马。一晃多年，又怎么记得。

不过她能长大，她也安心了。内心中的内疚，也倒减轻不少。

但时间真是过了好久啊，好多的东西都已模糊了。

想着想着曹懿对着老远的姜夕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

“罪臣曹懿，参见嘉熙公主。”

身为齐臣见到自家公主自然要行礼，这是本分，为人臣子的本分。

遥远的姜夕见状，也是起身款款地还了一礼。

“你儿子把人家的国都给篡了，你现在行礼不觉得多余吗？”老王见状讥讽的说道。

“那逆子做得事是那逆子的，我曹懿一辈子始终是齐臣。活着的时候是，死了还是。”曹懿淡淡道。

老王不在讥讽他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啊，连你这阴险的冢虎都恪守了最后的本分。我也该去还了我欠这世上那么多人的那么多剑啊！曹懿接剑吧。”

故人相见，却以一剑告别。黯然销魂，唯有别矣。

曹懿远远的望着老王，喃喃道：“我也该死了，该死了。”忽然他朗声喊道：“魂飞魄散在大剑师手里。我曹懿，一生无憾。”

然后他又望向赵瞒，大声笑道：“小子，老夫一身本事可曾学完。”

赵瞒闻言起身向曹懿行师徒之礼，回答道：“太傅所学，晚辈望城莫及。只学会太傅一个忍字。”

曹懿大笑道：“你若真学会忍之一字。那老夫便送你一个——潜龙勿用。”

赵瞒一笑大声回答道：“谢太傅吉言！”

曹懿回首看向老王，指尖燃起熊熊幽蓝色火焰，蓝火在空气中凝聚成一头弓背下山猛虎。

冢虎啸，不惧来人是剑师。

“请大剑师赐剑！”

老王微微一愣，看着这幽蓝色的虚空火。仿佛又看见一位故人。

那位一身为西楚操劳的故人，那个以自己死后飞升为代价，强行向天借命的男人。

“不亏是你姓曹的。连上天的幽火也能据为己有。天不生你曹冢虎，天不生他孔卧龙。这人间好生无趣！曹懿，可敢接剑！”

老王右手食指一抬，整个王墓世界风云突变。

风云为剑，天地也可为剑。

远处的赵瞒看着老王也看着曹懿。嘴里幽幽地来了一句。

“老王的剑一，好久见了。”

曹懿知道这一次的老王是动了真格，用上了那招获封大剑师的不世一剑。

自他封佩剑不用后、自他封大剑师后、自他觉得世上再无一人值得他出剑后。

今日再出一剑，最强一剑。

只为送别故人。

剑一。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一剑送万物归一，一剑带来一切的终寂。

剑来，没有看见剑。

只是周围天地风云一阵扭曲后。

白发红官服的曹太傅和他背后的猛虎，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于世界。

冢虎曹懿，二十七岁入仕。官至大司马、太傅。一身至死皆为齐臣，官至人臣顶峰，未曾再进一步。

至今日世上仍有“西楚卧龙吟，东齐冢虎啸”美谈。

“无聊。”龙静颜又白了一眼两人，真是什么赵瞒，就有什么样的姜夕。

一对坏枣！

姜夕你怎么不嫁给他？

“赵瞒，你看龙姐姐的表情，好像在吃醋呀。”姜夕指着龙静颜调笑道。

“有点。”赵瞒故意打趣的说道。他们两个联起手来气龙静颜，真有意思。

当年的白衣书生，现在一身太傅官服，颤颤巍巍地驼立在那里。

那个拿剑的老王，一如昨日，这张年轻的脸，狷狂的神情一如那年。

“姓曹的，这些年可好。”老王徐徐道。

赵瞒看着姜夕的盛世容颜有些发愣，过了很久才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没白疼你。”

龙静颜则是对这两个腻味儿的家伙嗤之以鼻，平时在旁人前演着苦大仇深，到了这种没有外人的地方，就开始各种矫情腻味儿。

可是赵瞒从十年前就没有赢过她呀。至今赵瞒也没有赢过。但赵瞒依旧乐此不疲地找她下棋，就像他总是喜欢没事找事去让龙静颜揍上一顿。

最重要的是，姜夕也喜欢和赵瞒下棋，看赵瞒偷棋后再揭穿他。

“不好。大剑师这几百年来可更好。”曹懿微微睁开眼淡淡道。

“也不好。欠了很多人很多剑，欠人的。无论是什么，都是要去还的。”老王嘴角一勾。老远观战的龙静颜这才晓得，赵瞒这家伙动不动嘴角一勾坏笑起来的样子，是和谁学的。

王墓内，曹懿与老王相视而立。二人之间隔着老远的草原，二人就这样站着，静默着。

古人发已衰白，上次一见至今天也有快百年岁月了。

在远处的一座山丘上，赵瞒搭起了一个小亭子。温着酒，一边趁姜夕不注意，偷偷地拿走几颗棋盘上的棋子。

“两个老东西隔着老远说话，不累吗？”赵瞒若无其事的把棋子揣进袖子里，指着另一边的曹懿老王说道。

“我就是让你十颗子，你也赢不了。”姜夕虚着眼说道。她知道赵瞒和她下棋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从来都是悔棋加偷棋子。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昨日非今日，故人仍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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