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自序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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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荫下空无人影了。走到分路时,老人站住咳嗽一声说:“一会儿准要下雨,你的凉帽呢?下完雨田里没事,你跟东家告假,回家吧!家里有五月节没吃完的青穀米1,等你弟弟磨面给你做馍馍吃……家里的黄瓜也该打

1穀,指粮食作物。与“谷”同义。现在常被看作是“谷”的古体字。

蔓了。”青年点点头,两人分路走开。

她笑了,把鸡笼关好回过头来说:“那你也把他请来吧!”

他无言地把一堆干柴用篓子渐渐地都运到柴棚子里,把棚门关好。雨来了,铜钱大的雨点打在干土地上,又很快地干了。但雨来得急,他只得跑到堂屋里去。大奶奶切菜,二奶奶在烧柴。要说起二奶奶来,眉眼不如大奶奶好看,身材胖胖的,坐在蒲团上烧火,好像一个大肉球,不过还不黑,白胖胖的,不爱笑,也不好说话,整天做活、烧饭、喂猪,还织得一手好“家机布”,大奶奶十分爱这胖小婶。这年轻的长工在两个主妇之间有些不安起来,一则生疏,一则闲得慌,他把泥泞的鞋脱下来放在门后边就呆立着,搓着两个湿湿的大手,不知道做什么好。大奶奶已经觉出他的不安,笑着说:“何大哥,你那个没编完的柳条筐在哪儿?”他高兴地从墙上摘下

一个没编完的柳条筐蹲在后门里编起来。一声不响,沉毅的脸,下垂的眼帘,背心外裸露的双臂,有力的腿脚,都表现出他是“地之骄子”,没有田地他不能活,田地没有他也不能生产,他只知道工作、本分,除了把田地里的嘉禾收成食粮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妄想。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但是他也没有忧愁,因为他觉得谁都待他很好,比如他的伯父母待他慈爱,堂兄弟待他友爱,堂姐妹对他体恤……就是女主人林大奶奶也对他很好,不过林二爷——林二奶奶的丈夫却引不起他的好感来。他一想起林二爷来就在心里说:“臭美,一拳打他个嘴啃地。”不过马上他又想:“理他呢!早晚他得喂狗。活该林家倒霉,连地也不能种,就会摆架子。”他编着筐子,外边雷声响成一片,一阵阵蔬菜香送入何大的鼻管,这些气味足以证明女主人对他的好意,他想:“好人有好报。”

饭后雨已见小,何大戴上笠帽,光着脚转身要到后门外去看雨水,林

大奶奶说:“何大哥,你看这场雨下透了没有?”他看看外面要停未停的雨肯定地说:“六成雨,要是接着再下一夜就不大离了。”

“可是北山的云一点也没少,也许晚上还有雨。”

“还有雨,河南里那块稻子今年错不了。”

“都是你平日尽心的功劳,好心得好报。要不是遇见好心人,我和二奶奶两个妇道人家可知道什么呢。我们二爷是个买卖人,也不懂田地里的事……”她说着眼睛闪闪的,好像有泪光,何大心里很感动,只是女主人才说完夸赞自己的话,反倒觉得不安了。停了一刻,他低声说:“雨晴了,该栽萝卜了,棉花地也该锄了。”

“那么,你再找一两个工夫1帮几天吧,一个人做不了。”

“可是工夫一天要好几块钱呢……”

“田里收多了都赚过来了,要是谁都不雇工夫,没田地的人更苦了,今

年米这么贵,都挑野菜吃……”

1此处指帮工的人。

信了,可得吃点好的!你整天辛辛苦苦的,叫人不忍心,别看我平常不说,我什么不明白!”

青年喃喃地说:“可是我大伯叫我回去……”

他把锄挂在檐下的木钩上,往地下吐了一口干苦的唾沫。他渴了,提起水桶和扁担去挑水。女主人说:“不用挑了,还有不少,对门王大叔给挑了一担,够用了。你把后院里的干柴蔽起来吧!就要下雨了!”

“好吧!今天我要回家一次!蔽完柴就走行吗,大奶奶?”

“吃完饭再走,我预备了一点菜过阴天,旱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有雨

并将此种安慰和欣喜献给我至敬至爱的父亲——父亲的生日在四月中。

雷妍

良田

黑云布满了天空,雷声隆隆地响,田间农夫都匆匆归去了。青年也走向他的田主家……

女主人正在院里喂鸡,她穿着白衫子、浅蓝裤子、一双白鞋,轻俏利落。黑压压的头发上戴着银压钻,梳得光光的髻,长而弯的眉下一对灵活的眼睛,左眼下一颗香头大小的痣,嘴角尖尖的,拢住两张红润适度的唇,唇右上方有一颗较小的痣。有这两颗黑痣显得皮肤更白了,可是人家说她的丈夫就是被这两颗痣克死的。她嫁了不到三年丈夫就死了。没有公婆,只有一个小叔在城里照应祖传的一座粮栈,家里只有她的小婶做伴,种了几十亩田地,用了一个长工——就是从田里归来的那个青年。

“真的,小牛家吃野菜,一家都肿脸,好了没有?”

“不知道。”于是两人沉默地向前走着。

村边一株老柳,不十分高,柔条披散开来却造成一片阴凉,凉森森的,和太阳地里是两个世界。

两个农夫握着锄头,枕着突出的树根沉睡着,黄色的大蚂蚁在他们的胸上、手上、脸上爬着,随即又被他们的大手抚弄下去,这正是暑天的午睡时刻。

农村的生活是可爱的,有土地就有他们的幸福,有土地就有大众的食粮,良田就是万有之泉源,又怎能怪我偏爱它呢?说农家是天堂自然过火,但比起枯槁腐臭的都市来,却处处令人神往。

在四月的清晨,玫瑰的蓓蕾上还含着露珠的时候,我听见农人吹着口哨灌溉着菜圃;在四月的黄昏,晚霞映红苇塘时,我见到孩子们赶着鸭群归去。在蔓缠着瓜秧的柴门里有幸福的笑语,我深爱着他们,我忠实地记述了他们的生活实况,默默之中感到无边的安慰与欣喜。

年轻的那个坐起来,歪着头看看锄头的刃,又向远远的山峰望望:那最高的峰顶上已经遮上白云,正是雨来的先兆。他脸上显出意外的喜悦,推醒身旁的老人说:“您看,北山戴帽,下雨没有道。要下雨了!”老人略看看远山,平淡地说:“人忙,天不忙,你们都说今年旱。你看,怎样?”老人说着坐起来,满是赤紫色皱纹的脸笑了,两人站起来,各自扣着水洗过的蓝布背心纽子扣。峰顶的云加厚了。

一群赤身的孩子从村里走出来,他们提着小筐、小铲子,在田边、池边、菜园子边上摘野菜、捉蚱蜢。

“也难怪人们着急,米价涨得太猛,没有田地的人家,只好吃野菜。”老人感慨地叹息着,也引起那年轻人的一件心事。

一向深爱着四月天,一向怀恋着故乡,常常梦幻着在四月的花荫下写一篇乡间的故事来纪念这可爱的季节和难忘的田园,但是从来未敢尝试。

春来经友人的鼓励和袁效星先生的助力,终于完成了这久藏在内心深处的《良田》。

幼稚的词句、生涩的笔法,每一念及则觉汗颜无地,但因为是初次的尝试之作,自己也就有了几分宽恕。而且越是幼稚生涩的东西,越应拿出来给人看看,以期热心人直爽的批评。不然任它埋藏在心底,终究是块病,谁又能给自己下对症的药呢?于是惶愧地将《良田》呈献在读者面前,然后引袖翳面,也就顾不得羞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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