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语斋

如今朱颜未改，依旧回到了他的身边。究竟是该欣悦还是伤情？

南宫宸牵过来那只纤细的小手，隔着冰丝的手帕，感受不到温度。只能感受到她在碰触到他的瞬间，紧张的颤动。

他侧头望去，新娘白皙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娇羞的神色之下，却掩盖着几分哀戚。

只因年少时，菱歌曾经提过，想像普通百姓一样，有一场洞房花烛夜，得一个白首不相离的人。

清锁安安静静地坐在大红色的床榻上。

南宫宸拨开凤冠下那疏疏落落的白玉坠的流苏，露出一张女子秀丽娴静的面容。

她抬起明亮的眼眸望了过来，那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蕴含了太多的情感。

清锁站起身来，从桌上端来了备好的合卺酒。

“陛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陪我一起饮下这一杯合卺酒吧。”

身旁穿着喜服的男子，眼神已经有几分迷离，他呆呆地看着清锁的脸，突然粲然一笑。

“好，都听你的。”

白玉的酒杯中，透明的玉液散发着令人沉醉的酒香。

他们两手交握，执手相看，随后一饮而尽。

南宫宸的眼神更迷离了，心中却无由来地舒畅。

似乎偿还了什么欠下了很久的债。

这酒只有小小一杯，不知为何如此劲道深厚，下肚之后，整个人愈发昏沉了，眼前的人影也朦胧不清了。

他轻轻伸出手去，捧着清锁的脸，动情地问道，“菱歌，是你回来了吗？”

“你的肌肤为什么这么冰冷？是冻着了吗？”

清锁右手握在南宫宸的手腕上，眼眸中蓄着泪光。

她的真身是一把银锁，不管灵力有多强，依旧无法改变，身上的冰冷寒意。

却又唯恐南宫宸发现，只能强行灌醉他。

现在看南宫宸的眼神如此昏沉，应该已经彻底醉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放下警惕，在某个瞬间里，忘记自己是只妖。

她温柔地说道，“我的皮肤的确是冷的，不过暖一暖，自然就变热了。”

“好，就让我来帮你暖一暖吧。”

他的眼中满是柔情，轻柔地取下了她身上的凤冠霞帔。

一团温暖覆盖了过来，用沉醉换来的柔情，也终于不枉她飘洋过海，历经了千辛万苦来见他。

即使如今她已经不再是菱歌，不再是他等待的人，只是为了这片刻的温暖，也值得了吧。

缘来缘去，不过一场沉醉，醒来之后，最终还是了无痕迹。

南宫宸搂着清锁沉沉睡去，在睡梦中无数次唤着菱歌的名字。

怀中的清锁却依旧清醒无比，靠着南宫宸的胸膛，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竟是无比地安心。

看来他的心中，永远都留着自己的位置。

从前的怨念，仇恨，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淡了下去。

她的身体被南宫宸的肌肤贴着，已经暖得有了温度。

自从化妖之后，银铜承载的身子一只冰冰冷冷，尤其是在深深的海水之中，更是冷得如万年寒冰。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拥有人的体温的感觉，原来竟是如此美好。

清晨悄然而至，天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即将夺走清锁最后的安然。

南宫宸依旧在酣眠，似乎一个良久不能安眠的人，突然有了安心的理由，所以睡得无比深沉。

清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面前人的脸颊上。

抚着他细长而睫毛，那上面还染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抚着他翘而直挺的鼻梁，他温润的唇，他饱满的印堂。

她的脸距离他仅有一寸，还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

虽然为了不浪费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她一夜未眠。

多么希望岁月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停留在这腻人的温暖里。

但是时光依旧是这样无情，转瞬即逝。

她无法等到南宫宸清醒过来，只能趁现在离开。

清锁缓缓地凑了过去，在他的闭着的眼上留下轻轻一吻。

随后掀开鲜艳的衾被，披衣坐起。

离开他的瞬间，好不容易得来的温度，还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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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案之上，装点着插满红梅桃枝的花瓶、子孙桶、早生贵子的糕点盒。

这些都是按照民间习俗安排的。

在繁琐的仪式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宫中一片红色的灯笼和喜烛，笼得夜幕都是一片红晕。

南宫宸饮了不少酒，神志已经不甚清明，在宫人的牵引下，跌跌撞撞地迈着步子，终于带着清锁回到了专门为她所辟的寝园中。

寝宫中，暖色的烛光摇曳，红丝布的垂帘，投下影影绰绰的光。

三年前，身为菱歌的她也曾这样，穿着南宫宸赐的华丽嫁衣，梳妆打扮。

那时，她为了他，嫁了一个错误的人。

如今，终于可以嫁给等待已久的人，自己的身份却错了。

喧闹的庆典之上，他们并肩而立，接受着来自文武百官的朝觐和祈福。他已经笑的僵硬了，眼前那一张张摆出来的喜庆的笑脸，全都化成了朦胧虚无的影子。

眼前浮现出的，全都是曾经念湖畔的梧桐树下，他和菱歌对月而立的身影。他曾许诺，要以江山为聘，于她并肩君临天下。如今，算是实现诺言了吗？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似乎真的是思念了已久的女子。

曾经多少次，在夜莺凄冷的叹息中，那么铭刻心中的倩影飘忽出现，令他突然从床榻上惊醒，哽咽失语在暗夜里。

她再也不是菱歌，不是陪在他身边，青梅竹马的富贵小姐，而是一只随时灰飞烟灭的妖。

在这世间，真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这种待遇，连其他贵族出身的嫔妃们都未曾有过，她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如此殊遇？

清锁手中一只螺子黛，轻轻地拂过细长的柳叶眉。

锣鼓打响了，良辰已到，典礼就要开始了。

她叹了口气，聘婷地站起身来，拖曳着长裙，缓步走出了小阁中。

南宫宸破例地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喜服，站在巍峨的大殿中，看着一袭红衣、头戴凤冠的女子，在众人的注目中，缓缓地向自己走来，顾眸流盼，几许痴缠。

身旁放着的红色礼服，和曾经的那件妖娆的红嫁衣一样，繁针织就，锦绣华缎，精致无比。

清锁安静地坐着，看忙活在周围的宫女们为她沐浴、更衣、梳妆。她们表情很复杂，有几分歆羡、几分嫉恨。

不过几天前，这女子还和她们一样，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宫女，竟然瞬间一跃成了凤凰，可以穿着如此华丽的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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