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五斤棒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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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才刚喝下去三盅酒,舅妈说:“根生吃饱了?你二舅说了,别装客。”

根生说:“真吃饱了。”来这借粮食的事,也不知咋开口。都吃完了,二舅的酒也差不多了,只吃了半碗小米水饭,说:“都撤下去说话。”这时候的二舅话也多了起来,语气也不像饭前那么僵硬,脸上也有了笑意。看起来爸爸在世时说的没错,二舅喝下去二两酒,就会眉开眼笑。

二舅也没站起来,在炕上挪了几下,又挪到炕梢,倚着墙,卷着烟说:“根生,不怕你笑话你二舅,二舅这么多年,啥事没经着过呀!当时你妈嫁过去,你姥姥家没有不乐意的,就是因为你爷爷是队长。告诉你,外甥,就你二舅我不同意,你们大秦庄的队长有啥用?那地方差不多年年倒挂,为这事你姥爷骂了我几回,说我不会选人家。不是说你姥爷不是,还不是看上了你爷爷的四个家织布和半瓶子大烟,这就把你妈送到火坑去了。我的亲姐姐呀!这些业障,以后咋办呀!”把烟点着,香香的吸了一口,把笤帚拿过来,折下一根糜子剔牙,不知剔出一个啥东西,放在手上看了一下,放在嘴里嚼着。根生没敢回口。

舅母说:“外甥,这舅母也不嫌寒颤,外甥大老远跑来,就这一点儿,没法子,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舅母约一下你拿走,先吃着,然后咱们再想法子。”

二舅说:“不用约,也不用还了。哪天谁来回走动,把面袋子捎回来,也不留你了。我们也该上工了。”根生手拎着面袋子,和舅舅、舅母打个招呼,走了。

根生说:“二舅母,我不上学了,今儿个就是来看看,没事,我回去了。”揉着发麻的脚,拿过破跟的布鞋,穿上就要走。小吴慧拉着他不让走,让在这玩儿一天。

吴仁伟说话了:“不用说二舅也知道,又断顿了吧。他舅母,看看面袋子剩的那些棒子面,给他拿去。今儿个晚上不是又借来了吗?这半年,没少添了你们,今儿个六块,明儿个两块的。有啥法呀!谁让我摊上你们这些业障。”

舅母说:“他爸,就别训孩子了,将来孩子大了,还能不孝敬你?根生,舅母这就去拿。”根生心放下来,孩子们都下炕走了。小吴慧不上学,在炕沿搂着根生的脖子晃着玩。过了半天,舅妈进屋了,手拎着一个破面袋子,只有一点儿粮食,不会超过五斤。根生虽然有些失望,但毕竟没白来,明个不至于饿肚子。

小吴慧抢过手巾说:“二哥,使这个,那个是抹布。”

这个二姐比春花还大,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拿错了。”

吴慧说:“二哥,你自个儿来的,你的鞋咋坏成这样了?后跟都没有了,这也挂不住脚啊,大姑咋不给你做呀?”一连串的问题,根生弯下腰把她抱起来,太沉了,又放下。走进屋,两个表哥都没说话。根生知道,二舅在家,绝对权威,只有这个小表妹可以叽叽喳喳,其他人是不敢的。

二表哥问:“根生,你没上学吗?这也不是星期天,有事吧?”

二舅母就赶忙接过话来:“到点儿了,该上学啦,都走吧!根生,一会儿我和你二舅也得下地。老大,西街你二奶奶说借给咱们棒子面,你过晌收工时拿回来。”根生看见了舅母在朝大表哥挤了挤眼睛,然后又接着说:“别忘了,要是忘了,咱们明个儿锅盖就粘在锅上了。”

二舅也没答话,转脸对根生说:“没吃就快上炕吃,到这儿了,还拿捏着,外甥是姥家的狗,吃了就走。”

小吴慧不声不响的把盛好的饭推到了根生面前,说:“二哥吃饭。”根生早都看着了,也闻到了饭菜诱人的香味。小米水饭、金黄的大饼子,一看就不是返销的棒子面。炖的一大盆西葫芦,两碟子小咸菜。还有二舅专用的下酒菜咸鸭蛋,一个切成四瓣,摆在碟子里。绿莹莹的小葱,放着一碗酱。根生家现在过年也吃不上这样一顿呢。根生也不客气,坐在小吴慧身边,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大饼子,又吃了一碗饭。放下碗,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再吃。大表哥拿过一个饼子递给他,二表哥站起来,又给他盛了一碗饭。刚要吃,看碗里多了一瓣儿咸鸭蛋,他看了一眼,小表妹正盯着他笑呢。根生明白,这是小表妹享受的唯一特权。根生把鸭蛋夹给吴慧,吴慧又夹了回来。舅妈的脸就拉了下来。根生又吃下了这个大饼子和这碗饭。还不太饱,看饭已经不够了,擦擦嘴,撂筷了。

二表哥说:“上炕吃饭吧!”

二舅母就瞪了她一眼,说:“上炕,塞你的饭,哪都显你,吃饭点早过了,咱们家饭晚,你也不问问根生吃了没!”

二表姐去院里,稀里哗啦的水声,说:“根生,来洗洗。”

小表妹吴慧高兴的不得了,说:“二哥,走!洗脸去,早就想你了。”根生看了一眼二舅,还是冷着脸,斜躺着,半眯着眼睛。他走出去洗了一把脸,二姐拿来一个手巾,看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抹布。

二表哥说:“妈,这个点不可能吃饭,这也十多里地呢,半头晌就得走。”

“闭嘴!咋跟你妈说话呢,越来越不像话了。”二舅威严的声音。他一直在那儿半眯缝着眼睛,看见舅母端着大茶缸进来,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茶缸里是热水烫的白酒,上面盖着一个酒盅。

舅母说:“吃饭吧,当家的,根生来了,也没见你说句话。”

春兰第二天就回医院了,告诉根生粮食吃完了去二舅借粮食,借二十斤就行。不到十天,黄豆换的粮食就没了。到二舅家去,根生挺高兴的,到二舅家可以改善一下伙食,就劝二姐和他一起去。二姐说:“二舅母那人不好说话,姥爷是咋死的!你看爸当队长时来得多勤呀,你看爸断腿后,他们来过吗?二舅母小抠都出名,咱俩都去,她又得心疼嚼裹,都不见得管咱们饭,你自个儿去了,希望更大。再说,自留地的谷子招虫子了,两边的地邻都找了我,他们都撒了粘虫散,咱们再不治虫子,人家不白撒了吗!咱们哪有药啊!我想好了,我今天去抓虫子,你去舅舅家。”根生不再说了。

根生走的很晚。他想好了,去早了,二舅他们也不在家。到地里去找他们,午饭就吃不上。到那儿正好是中午收工时候,名正言顺的改善一下。舅舅家在荒甸子,十里多地,一边走一边玩,快中午到了。每次来有大人领着,还记不好舅舅他们家。只好问一下,他知道舅舅叫吴仁伟,一问就找着了。真真的,让他猜中了,舅舅家正好放上了桌子要吃午饭。孩子们都坐在桌子旁,两个表哥,一个小根生两岁的表弟,有二表姐,还有一个只有五岁的小表妹。大表姐出嫁一年了,大表哥也订了亲,今年要办事结婚。二舅吴仁伟在炕梢斜倚着,看根生进来,一声不吭。

二舅母说:“外甥来了,咋这开花露瓣的,脸和小鬼儿似的,洗洗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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