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契约

那地上的蛹由大变小，待缩小至黄豆般大小时，乔笙伸手，将契书连着被包裹的鬼魂，收入了掌中……

“找到了！”

丫丫从案几上安放的一个花瓶里发现了机关，将那花瓶搬开，暗格里藏了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是厚厚一叠卖身契，大概是这整个醉春楼里姑娘的卖身契……

说着，还挖了一眼那挂在房梁上的尸身，少了恐惧，多了怨恨。

那严檬拾过那把长命锁，又从那一叠卖身契里翻出丫丫的那张，一并塞到丫丫手上，“收好，然后上去收拾东西，赶紧走。”

“你是说我们逃？”

“你逃，趁现在还没被发现，你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

“我还有事，暂时不能走！”

“檬哥……”

“等我到青州，我就去找你。”

“真的吗？”

“信我，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

然后，那严檬夹着丫丫，推开窗户，攀着墙逃掉了。

而窗户被推开的瞬间，乔笙脸色骤变，踮着脚空中一个翻滚，从画里飞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她找到长命锁，这不是坑人吗？！

“嘘——”乔笙竖起食指，放在唇中央。

我再看向画中，那两位无比亲切、无比熟悉的黑白无常大人已经飞进来了，正盯着那悬梁上的尸身。

那黑大人手里拾着锁链，环抱着胸，目光梭巡了一圈，最终落在白大人脸上，“魂呢？”

那白大人两手一摊，“我哪儿知道？！”

黑大人又问，“已经被拘回去了？”

那白大人闭起眼，掐指算了一会儿，才道，“没有，这魂的引魂灯没亮，他们也都说没勾这魂。”

那黑大人憋了一会儿，才咒骂一声，“奶奶的，就被前一个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又让那姓乔的捷足先登了！什么东西！”

那白大人没说话了，晃着脑袋，将房里一切全打量了个遍。

目光扫过这幅画时，我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挪。乔笙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画轴，像一只蛰伏在草丛里的野兽。

那黑大人仍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下次再让我碰到那姓乔的，老子非撕了他不可！”

“老黑，你是不是想撕了他？”

“……”

“他还没走远呢！咱们现在就可以撕了他！”

话落，一道白茫茫的光闪从画中劈来。

乔笙大惊失色，拽住我的胳膊，狂喊，“快走！”

喊那个‘快’字时，他才刚抓住我，到‘走’字时，他已经带着我一飞冲天，我甚至都怀疑我们是不是冲上了九霄云外，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好高的爆发啊！

我还在感慨着，下面‘轰隆隆’传来撼天动地的巨响。

我低头一看，即便现在隔了应该有十万八千丈，但我看到，刚刚我们站的那地方，或者说那山、那水、那瀑布，像被古神话里的刑天，拿着斧子横劈了一斧——高山一分为二，瞬间倾塌。河床一分为二，露出豁大一口子，湍流涌急的水全被那豁大的口子吸了进去。那瀑布被斜劈一刀，稀稀拉拉地落着那所剩无几的水。

那片天崩没崩我不知道，反正地是肯定裂了。

我问乔笙，“这是怎么回事？”

又飞远了一些，他才放缓了一些速度，最后俯冲直下，落在了一片花林里，才慢悠悠地解释道，“咱们刚刚是不是在画中？”

“是啊！”就在那鸨儿婆房里的‘山水秀’那幅画中嘛。

“要是那幅画被撕毁了，而我们仍在画中，会怎么样？”

他这一问，我想起了刚刚看到的场景，一阵后怕，“所以，刚刚那劈得山崩地裂的一刀，是白大人劈的？”

乔笙点点头，“是白无常把那画撕了。”

我唏嘘不已，“还好你跑得快，刚刚他撕的那地方好像就是咱们躲在瀑布后面的那个地方。”

“不止。”乔笙道，“那幅画一旦被撕了，便成了‘死画’，亦或者说，成了一个‘死结界’，若是在那幅画被毁之前，还没有脱离那幅画的境界，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我噎了半晌，不知道该说啥。

看了看头顶上那只玉盘，皓月当空，霰光四射，照亮了这片花林，曲曲折折的小溪载着落花，在广寒下泛着银辉，四散流去。

我问，“那这幅画叫？”

他笑了笑，美若冠玉的侧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

那花瓶一碎，里面的珠宝倾泻一地，而藏在那堆繁华璀璨里的，就有那把——上次乔笙不知从哪儿弄回来的，把鸨儿婆吓昏过去的——金质长命锁。

丫丫簌簌地掉着眼泪，哽着嗓音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没想到真的是她偷了去！”

严檬圆睁着虎目，看着乔笙的方向，但眼神里尽是茫然，什么也看不见。

丫丫失声惊叫，“长命锁！”

严檬回过头，“什么长命锁？”

“你你你是道长？”

“正是。”

那鬼魂腿一弯，就跪下了，“道长，道长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啊，这对奸夫淫妇，拿不出钱来赎身，竟对我痛下杀手，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道长您可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乔笙看了看那案几上的花瓶，一呼扇子，刮出一阵风将花瓶吹倒了。

“咣仓”一声，跌得响亮，两人同时被吓得一惊，跌坐在地上。

丫丫被他吓到了，哆嗦着问，“檬，檬哥，怎么了……”

似是怕吓到丫丫，严檬移开目光，摇头道，“无事。”

那严檬，将鸨儿婆的尸身吊在梁上后，翻箱倒柜地就开始寻丫丫的卖身契。

乔笙嗤笑了一声，道，“这我可管不着，反正生前替妈妈阻挡一切妖魔鬼怪，死后与被你杀死的‘繁言蔓词’分道扬镳，这些，才是魂契里的内容，妈妈您现在可以永远与轮回，分道扬镳了。”

那鬼魂扭过脸、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向乔笙，眼球暴睁一如那悬梁上的尸首，“你，你，你，你是……”你是谁？你是如何看见我的？

乔笙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拿出了那张她生前签过的魂契。

“啊，不要……”

那鬼魂凄厉的尖叫声刚出口，乔笙已经将那纸魂契摔在了鬼魂身上，那魂契里的密密麻麻的小楷瞬间迸射出无数抹黑光，像丝线一般将鬼魂渐渐裹成一枚蛹，那哀嚎声也逐渐湮灭在蛹中……

那严檬似是听到了鬼魂的喊叫声，猛地回头，看向那蛹的方向。

那离了肉身的鬼魂，眉心中央一点黄豆般大小的黑痣格外醒目，此时看到严檬要将她的尸首悬于房梁之上，制造上吊自杀假象，恼羞成怒，扭曲着脸就要冲过去。

毫无意外，一穿而过。

再准备来一次的时候，乔笙开口了，“此生梦魇已止，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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