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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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洗漱完从厕所出来,监室内外的鼾声如雷,惹得走廊外的巡逻干警都哈欠连天。

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头刚挨着枕头,连十只羊还没数到,我就直接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窒息感让我瞬间惊醒,我惊惶地看向身边的一切,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浸泡在黝黑冰冷的海里。

我拼命用双臂推动身边沉吟不绝的海水,试图抓到任何可供借力逃生的物体。可除了在指间流淌翻滚的海水外,我什么也没有抓到。

奶奶呢?我记得在沉船以前,船上的所有男人为老弱妇孺让开一条生路,我和奶奶穿着救生衣,相互搀扶着从倾斜的甲板上跳下。可现在我却根本就分辨不出距离我不远的那些正奋力挣扎的人哪个才是奶奶。

我不能死,我得找到不谙水性的奶奶。思及此,我继续与死亡抗争,挥动着有些不听使唤的四肢,向那些人多的海面游去。

“喂,抓住……”

当我被巨浪再次砸进海里的前一秒,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后方传来,待我重新从冰冷的水面冒出头,我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右手仿佛碰到了一条湿漉漉的绳子。

我拼尽体内所有的力量紧抓住这条救命绳,为防止绳子从逐渐僵硬的指间脱落,我一点点地挪动手臂,将绳子送到嘴里,用牙齿狠命地咬住。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在怒涛中旋转,我终于看清,刚才喊我并将绳子丢给我的人是趴在一只救生筏上的两个男人。

而“我”却清晰地辨认出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边杰!

被他们俩合力拉上救生筏后,我来不及喘息,哭着对这两个男人哀求,“大哥,求你们救救我奶奶。”

寒冷让我的牙齿打颤,我断断续续地将这几个字从齿缝里咬出来。

边杰偏头看了我一眼后,继续在海里搜救幸存者,“等待救援的人太多,我们尽力……”

他的言语中带着难掩的无奈和焦急,余下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奶奶的生还希望渺茫。

我收住眼泪,扒住舷墙,极力从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生死不明的人中寻找奶奶的身影。可所有遇难者都是穿着颜色一样的救生衣,夜幕笼罩下的海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俩又救上来三男一女后,救生筏有些超载,在海浪的掀动中愈发颠簸得厉害,感觉随时都会被海浪掀翻。

又有三只救生筏在风浪的翻卷中剧烈摇晃着向客轮沉船的方向划去,我希冀着奶奶能被他们救起。

“我们这筏子快要撑不住了,先把这些人运回去吧。”年长些的男人对仍在拿着绳子准备随时救人的边杰说。

边杰虽依然在紧盯着海面,但也明白以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在海面继续待下去,否则别说再救人,一旦有个闪失,恐怕会遭遇筏倾人亡的危险,“好。”他应了声。

“救命,救……”

就在我们这只救生筏准备调头时,一阵微弱的女人呼救声在距离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响起,刚准备放下手里缆绳的边杰赶忙扭头循声寻找。

待看清呼救者的位置后,他将手里的缆绳旋转两圈后,准确地向呼救位置甩了过去。

先前被救上来的一个男人移身上前准备帮忙一起将呼救的女人往筏上拽。

“快坐回去!重力偏移会……”边杰与正在施救的年长男人见状大惊,异口同声地对这个热心男人大吼。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猛浪像愤怒的海兽咆哮着袭来,筏身重力偏移,随着“噗通”一声响,我眼睁睁地看着边杰身形不稳,一头栽进浪涛汹涌的海里。

落水前,他反手将那个女人向筏上托了下,随着他这一托之力,女人身体有些僵硬地仰躺到救生筏舱里,而他却在惯力下,身体迅速没入翻滚的海里。

“边杰、边杰……”

年长的男人慌忙直起身,冲落水的男人大喊的同时抓起舱里的绳子迅速抛了过去,可他声嘶力竭的呼喊以及奋力抛出的绳子,与海面高达十一级的海风相比,显得是那样地无力……

一道耀眼的晨光如同白热的匕首刺进“我”的双眼,明暗交替的光影中“我”发现我不知何时竟然坐在母亲家的床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报纸。

一阵惊喜掠过“我”的心头,刚准备移步去父母房间时,视线却被报纸头版上一行醒目的大字吸引——《向12·24大煜海难中的逝者们致哀!》

这是《煜安晨报》,看了眼报纸上的时间:一九九四年一月六日。

视线下移,当“我”看到这次海难遇难者人数时,“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颤抖——船上实载旅客和船员共319人,抢救生还24人,其余295人遇难或失踪……生还者全部为年轻力壮者,其中女性仅有三人,一名是大连籍现役海军,一名是煜安市律师,另外一名幸存女性是在校大学生……

“年轻力壮者”?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我”,奶奶已经遇难,一阵悲怆让“我”呼吸苦难,“奶奶……”

“我”与我痛哭失声……

起床哨像一道催命符在走廊里回荡,我迅速起身,怔忡不宁地坐在通铺上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监室。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刚才那惊魂摄魄般的经历是一场旧梦。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在死亡线上挣扎了遍,梦里那冰冷的窒息感和失去亲人的悲恸犹存。

虽梦醒,但我浑身汗湿,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迹。

除了我,其他五个女人虽然也被哨声吵醒,但却都赖在被窝里不起。

“起床了!起床了……”值班干警见起床哨不好使,拿着一根胶皮棍挨个监室窗户敲打。

“没想到那晚被边杰救下的三个女人中的大学生就是你。”

仲安妮的神出鬼没已经吓不到我,但她这句话却让我停下了手里叠被子的动作。她怎么知道我梦到了那场海难?

前世,那场海难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海难发生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总会梦到冰海、奶奶、窒息和死亡,还有那个救我后生死不明的男人。

大学毕业,尤其在参加工作以后,平日里接触的人事物变得繁杂,那个海难的梦也便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出我的梦境。偶尔梦到,也是与其他梦掺杂在一起,已经不及初时那般影响到我白日里的心情。

“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我讶异地看着站在厕所门口的仲安妮,“你能看到我的梦?”我用意念质问她。

仲安妮非但没有偷窥后该有的羞愧,反倒有些鄙夷地看着我,“我知道,你本不打算帮我,后来是不是认出了边杰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才同意帮我们的?”

对她的这个问题我不置可否,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继续整理被褥,“如果你懂得做换位思考,就不会有此一问!”我语气幽凉地回应。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譬如,边杰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又是怎么遇到大难不死的边杰并成为朋友的?是什么力量促使她要为了给边杰治病铤而走险?她跟边杰真的像他们俩所说的那样,只是朋友关系?

还有一个让我费解的问题是,她何以到现在了还会以为自己是个活人?活人能有穿墙进出的能力?甚至——进入他人梦境的能力?

见她生冷不进的表情,我便将这些疑问压到心底,心道,我又不是为了帮她,何须跟她一死人纠缠不清?!

刚张开嘴呼喊,一个巨浪打来,腥涩的海水一猛劲地呛入我的口鼻,我的身体也在怒涛掀动中上下浮沉。

我身上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外罩一件橙色的救生衣,虽不致沉入海底,但继续泡在冰海里,零下七度左右的水温足以将我冻僵,“我”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借着月光,我看到距离我不远的海面有一艘船底朝上、燃烧中的客轮,客轮周边的海面上有很多像我一样在海水里挣扎的人,海风将那些人的呼救声传送进我的耳膜,倍增我的恐惧心。

脑中闪过奶奶慈祥的脸,我猛然想起与我一起落水的奶奶。

“奶奶……”

于春华个头高,饭量也大,包子我就吃了一个半,剩下的都给了她。

“谢谢。”她也不推辞,嘴里嚼着包子含混地对我道了声谢,闷头继续吃。惹得一旁的林胖子和刘红梅眼热地看看她快餐杯盖上的包子山。

看守所监室就那么大的地儿,一举一动都在其他人的视线内,加之这些天忙着赶活取消了放风,于春华想对我说的话只能憋在肚子里,我也一样。

不对,浸泡在海里的人是前世的我,此刻的“我”是一个浮游在空气中的旁观者,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倒回重播,那种熟悉的恐惧仿似首次体验,“我”能清晰地感应到水里的那个我的所有体感和思维。

“我”试图去救起水中的我,可除了视觉和感应能力,“我”发现自己像一个透明体——甚或是一抹像于春华那样的出窍灵魂,惟有无助地俯瞰旁观。

她这举动明显是带有拉拢的意味,我感觉有些可笑,于羁押人员而言,这里是囚禁我们的牢笼,又不是工作单位,有这脑力还不如留着去思考自己的案情。

我摇了摇头,“你先。”

仲安妮生前也在这家看守所里待过,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法将那么隐秘的事跟于春华提,所以,尽管她着急地在放风笼和厕所里徘徊,却也没来搅扰我。

不过,从她时刻监视我的举动可看得出,她在担心我会将她藏钱的地点泄露给不相干的人。

许是担心体力透支干不出活,这四天的伙食还算不错,而且管饱。

今天的晚饭是包子、小米粥,包子馅尽管很难吃,但包子很大,皮很白,每人三个。

晚饭后继续干活,八点收工,先上交了劳动工具的男监室里没一会儿便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女号在走廊中间位置,等收到我们这边,已经过去一刻多钟了,清点核实好劳动工具后,除了我和林胖子,其他几个女人连通铺都顾不上擦,铺了被褥倒头就睡。

林胖子端着脸盆准备迈上厕所台阶时,收脚转头,快速瞥了眼已经睡下的王佳鸿和范笑语,小声问我:“你先洗吧?”

不眠不休地干了七十二个小时的返工活,第四天,在这种超负荷劳动强压下,一些体质差的在押人员陆续倒下,负责劳动的温干警这才放话让我们午休一个小时,晚上正常就寝。

这三天里,我盼着能有人来提审我,让我离开监室权当到提审室里休息一下。

可张卫民说不来,还真就不来提审我了。让我考虑,我累得像条狗,连觉都没得睡,哪有精力考虑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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