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钱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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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实话实说,怕她不会信,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毕竟能看到活人的魂魄太过匪夷所思。

于是,我便试探性问,“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话是我对你说的吧。”

于春华眉头紧蹙,一抹忧郁闪过她的眼底,“宣判回来那天,不知道咋回事,我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范笑语打得鼻孔蹿血都不知道反抗,而另一个明明活动自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啥事也做不了。”

我心下一惊,知道于春华说的被枪毙的人指的就是仲安妮。这次,我没有回头,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悲哀自厕所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想来,隐身在厕所的仲安妮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直面死亡带来的震惊和悲戚。这样也好,省得我费神去跟她解释她早已被枪毙的事实。

“每次放风的时候,我就盯着那些武警们手里的枪看,想着那枪里的子弹打进人脑袋里会不会很疼。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很胆小?”

收回看向武警的视线,于春华下巴颤抖着,脸上的血仿佛一下子被抽干般变得煞白,搓裤子的力道明显加大,盆里的水溅到鞋面上都浑然不觉。

虽然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但我无法体会于春华这种被死亡时刻追逼的恐惧感。自古皆有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见我迟迟不曾接腔,于春华抬眼看我,像是在乞求安慰般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宁恕,你说我那晚会不会是做了个梦?”

想起那晚她对我哭诉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她并非故意杀人而被判死,一闪念间,我竟动了恻隐之心。

“你不是做梦,但如果问我,那晚为什么独我能看到你,我也说不明白,现在你只需要相信一点,你二审会改判!”

闻言,于春华表情一滞,直直地看着我,眼睛烁烁闪光,“你……你怎么知道的?”

将洗好的裤子拧干,丢到另外一个干净盆里,我甩了甩手上的水,黯然道:“如果我没出事,还在外面上班的话,现在已经是律师事务所里的一名专职律师了。”

我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我是重生的另类,永远!无关亲疏!

但此刻能让她相信二审会改判,惟有将我被捕前的身份告诉她,让她误以为我是因为懂法而如此笃定。

我端起脏水准备去厕所倒掉换上干净水,于春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盆,“我来!”

明知她戴着脚镣行动不便,但我没去阻拦她。有些情况下,你越是礼让客气,与人的关系便会愈发生疏。

重生回来,我没打算跟任何犯事的女人有交集,但眼下我有求于她。

脚镣在水泥地面上蹭出沉重而又响亮的哗啦声,将灌满清水的脸盆放到地上,于春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打从你进来的那天起,我就感觉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蓦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我惊愕无比,莫非她灵魂出窍那晚发现了什么?

“你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儿,而且还特别聪明,刘所搜号那天,是你干的吧?”她冲我挤了挤眼。

我暗吐了口气,原来她指的是这个。看来她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只是在暗中观察罢了,女人这八卦的天性,纵然将死也不会改。

见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大概以为我是在担心这事会传到王佳鸿的耳朵里,便将话题转移。

“说起律师,一审的时候,我男人给我请了个,结果那家伙的嘴跟个棉裤腰一样。开庭那天,检察院两个公诉人就像两台轰炸机,把他炸得晕头转向。”

刑事案件能否推翻检方重罪指控,律师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但再厉害的律师,如果收集不到犯罪嫌疑人无罪或罪轻的证据,仅凭一张嘴根本无法翻案。

“你那律师大概收集不到故意伤害致死的证据,所以没能推翻公诉人对你故意杀人的起诉。你想办法传话给葛海洋,让他去海西省清浩律师事务所请一个叫董存德的律师为你二审辩护。”

海西省的刑辩律师中,董存德是资历最高的一个,我这也是听所里那些律师们平时议论时说起的。

我不知道当初于春华二审改判的具体原因,但既然现在这个律师不合适,那倒不如换掉,让海西省声名显赫的厉害人物登场。

“既然你说的那个律师那么厉害,还是省里的,是不是要花很多钱才能请得动他?”想到家里的经济状况,于春华顿时颓了,忧虑写在她脸上。

“人命比钱重要!”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且是因为经济犯罪被关押进来的,所以,对金钱与生命的领悟我比常人要更深刻一些。

“你现在一审判决才下来不久,法院短期内不会来提审你。上诉期你又没法跟家人接见,二审法院受理上诉的审结期限为两个月。时间紧迫,所以,你得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人,把你要换律师的想法传给葛海洋,钱的事让葛海洋那大老爷们去想办法。”

为了仲安妮的事,我只能侧面引导于春华往外间传话,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求她一并帮我也传个话出去。

当然,如果于春华的丈夫葛海洋真的能把董律师给请来辩护的话,很大几率上能将于春华故意杀人的定性给翻转成故意伤害致死。

这两种罪名,虽然结果都是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但在优先适用死刑上却迥乎不同。

“你不是一直在担心葛海洋知道你跟高强的那段恋情后会恨你吗?如果他肯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地奔走,那就表明他已经原谅了你。”

说完,我将裤子放到清水盆里,不去看于春华纠结的面容,给她充分思考的时间。毕竟葛海洋能否原谅她并肯在她身上花钱,只有为人妻的于春华心里最清楚。

就在我将所有衣裤净干净并晾晒好,准备将脸盆送回监室时,于春华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宁恕,俺听你的,你说得在理,人命比钱重要!就当……就当考验俺们夫妻的感情了。”这话怎么听着有种破釜沉舟的感觉?

看着她眼中满含对生命和美好未来的企盼,我忍不住一阵心酸。如果钱能买来人命,将来出狱后,不管花多少钱,我一定要让父亲寿终正寝,而非意外死亡。

回监室送脸盆时,我发现王佳鸿在装睡,也不知道刚才我和于春华在放风笼里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

“你放心,她什么也没听到。”仲安妮俊秀的面庞冷静如冰。

这么快就接受死亡现实了?呃,看来当过兵的人的心理素质和对挫折的承受能力比我这普通人要强多了。

淡淡地睇了她一眼,每次面对她,我总有种词穷语短之感,倒不如去跟放风笼的“杀人犯”聊聊天,好歹那是个活人。

刚迈下厕所通往放风笼的台阶,于春华迎上前,将我簇拥到北墙角。“宁恕,往外传话这事恐怕得明天了,今天眼瞅着就要收笼了。”她将声音压低至仅我们二人能听到。

“你好人做到底,等明天的时候你帮我演一出戏咋样?”她一脸乞恳地看着我,同时不忘扫眼监室,防止被人偷听到。

“行。”我不假思索地应下,“正合适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完,她满含畏惧地看向岗楼上正在巡逻的武警。

“年前,有个抢劫银行的女孩也是被判了死刑,她也上诉了,却是维持原判。行刑那天,她和她那些同案犯们被五花大绑着拉出去游街、公判,然后就被拉山上给枪毙了,我听说执行死刑的就是那些小武警们。”

大概是想起了她过世的母亲,一瞬间她的眼眶盈满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唇角抽紧,硬生生地将眼泪强挤了回去。

见她这样,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默地做她的听客。

稳定好情绪后,她有些尴尬地略略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续道:“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得到我,你嫌我吵得慌,告诉我说,我死不了,二审会改判。”

“别,这是我来例假时穿过的裤子。”见她挽起衣袖准备帮忙,我赶忙出声制止她,余光瞥见仲安妮不知何时隐身在厕所窗后。

“哪那么些穷讲究,都是女人,怕啥?”于春华说着,探手入盆,抓起一条裤腿就开始搓。

我不再坚持,将洗衣膏往她的手边挪了挪,低头揉搓盆里的衣裤。

“那晚,一想到我被判了死刑,很快就要死掉了,再也不能见到我男人和儿子了,我就觉得心跟剜去了一样痛。”

“我一直是个眼泪很少的人,因为我妈以前活着的时候告诉我说,男人不喜欢爱哭的女人,女人要学着把眼泪藏在枕头里……我心思着反正也没人能看到我,我就使劲地哭,从被抓进来,我那是第一次掉眼泪。”

她抿了抿唇,扭头透过北窗警惕地看了眼监室里正在睡觉的其他几个女人,然后身体向我偎了偎,附在我耳边低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二审会改判死缓的?”

我机械地搓着手里的裤子,快速在脑子里组织着言辞。

一面洗衣服,我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她开口提仲安妮藏钱的事。

边杰的病不能再等了,濒死的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不然我也不可能见到他的魂魄。

我的例假已经过去了,将例假时弄脏的裤子换下,趁监室里的几个女人都在睡觉,我难得清闲地独占放风笼洗衣服。

“我帮你洗吧。”伴随着脚镣声响,于春华从监室里出来,惺忪的眼中布满血丝,蹲到我身旁。

“宁恕,”就在我犯难间,于春华倒先沉不住气,打破沉默对我说,“谢谢你。”

以道谢为开场白,这让我愈发不知该怎么张口。“谢啥,我饭量小,这里又不让浪费粮食。”我故意曲解她的谢意。

“不是,我不是谢这个。哦,不对,这个也得谢谢你。”

返工活今天发货,能不能顺利过关是温干警的事,对于我们这些在押人员而言,只要能别再继续熬夜就行。

尤其是那些案件尚在侦查阶段的羁押人员,他们需要足够的睡眠来补充脑力,应对办案机关的审讯。

连续熬了三个晚上,尽管昨晚按时就寝,但所有人依然疲累困乏,下午放风的时候,多数人都待在监室里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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