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暮

“你能看见魔法波动了吗！”餐桌上的大鹫有些惊喜的高声问道。

“这有什么，我连卑塔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尖刺都能看得见！”南过十分得意的撇嘴说道。

“真了不起！”大鹫由衷的称赞道，“不过你们有话能不能边吃边聊，菜冷了就该不好吃了。”

南过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眼睛发红的怒视着余快，两个拳头紧紧攥着，他只顾着生气，却没留意到，他自己右臂上缠绕着的魔法波动形成了四个杯口大小的方块字：你大爷的！工整的字迹只维持了瞬间便开始淡化。

“那我就再吃一点！”南过挤出笑脸对余快说道，“走啊，一起吃啊！”

“好啊！”

余快笑呵呵站起身，和南过一起来到餐桌前，大鹫跃跃欲试的给两人盛了两大碗米饭，然后一脸兴奋的静候着了二人对桌上两道新菜的评价。

南过一脸视死如归的看了看两盘菜，然后对着余快抱拳道：“请！”

余快也抱拳对他说道：“请！”

南过端起饭碗拿起筷子，余快却缓缓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们先慢慢吃，我得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不必等我了！”

南过手中筷子喀嚓一下被捏断成四截，激头白脸的大声喊道：“吃完了再去！”

“你们先吃，我这一身血看着碍眼，味道也大，实在让人倒胃口。”余快开心的笑着，他漫不经心的朝南过右臂上扫了一眼，不出所料，那一片魔法波动中形成了一个竖中指的图案，不过只在瞬息之间便淡化得难以捕捉。

看着走远的余快，大鹫热情的凑近南过，将两盘菜全都放到了他的跟前，“不必理他，你多吃一点。”

南过换了双筷子，在大鹫殷切的期待之下长叹一声，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开始大口大口的夹菜吃饭，大鹫的菜不但做得像鼻涕一样，而且吃起来也像。

下午的时候，西门门主跑来见了余快，态度依然谦卑恭顺，低着头弓着腰，小心翼翼，时时刻刻都在留心余快的脸色，大概只要余快稍稍皱下眉毛，他便会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余快没有和他说太多的话，两人心照不宣的跳过了有关胡先生的所有话题，西门这次来主要想说的事情是狗场中的一些变化，西街的擂场已经有人开始对擂，南门的那些监差也变得活跃起来，他们四散在狗场的每个角落，向人说一些或真或假的传言。其实这些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西门门主只想借着汇报的由头来看看余快的反应，以及下一步的应对，余快虽然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可余快还是余快，依然能在狗场中只手遮天。

余快没什么反应，草草应付了两句叫人重修土楼的事，之后便让西门门主离开了。南过留下帮他们搬家，说是搬家，其实要搬的东西也没多少，就是几套行李衣物与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而已，几个人来回两三趟就彻底搬干净了。

小院里，羊角髻倚门嗑着瓜子，摆出一副乡间泼妇的模样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她明白，自己被迫拎着菜筐出去一逛小半天的日子又要回来了，老实说，她还真挺期待跟南过独处的二人世界，那样起码不用时时刻刻都绷紧每一根神经，可看眼下的架势，恐怕自己在离开狗场之前，根本无法摆脱与恶鬼为邻的命运，况且这只恶鬼今天还刚刚被人痛揍了一顿，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泄愤式的爆发。

冬天里昼短夜长，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变得暗淡下来，羊角髻默默的开始准备晚饭，大鹫以帮忙的名义继续偷师。

小院里栽着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余快将南过喊道树下，趁着天还不算太黑，将风之咒文与土之咒文全都教给了南过，南过自创的犯傻式吟唱法早已驾轻就熟，余快将咒文内容反复教了两遍他就完全掌握了。

余快收起紫毫小锥与秘银墨水，有些感叹的看着南过，以南过的学习速度和元素亲和力，经过悉心调教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形成一股不俗的战力。

南过此时正将手掌平摊在土地上，兴奋无比的把面前的土石塑形成一坨坨大便的形状，然后又将几缕微弱的风元素挤压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腹泻放屁声，南过觉得很有成就感。

“一直想问问你，记得你说魔法只分为六大谱系，水、火、风、土、神圣与炼金，这里边为什么没有闪电系魔法呢？”南过玩够了，转过脸来一本正经的对余快问道。

“有的，闪电的攻击力和攻击速度是几大基础元素中最强的一个，怎么可能被魔法界排斥在外，一开始的时候，闪电系魔法确实存在过。”余快点燃一支雪茄后老神在在的说道，他现在才发现，原来给别人做老师有时候真的挺爽，由此可见孟老夫子所谓的君子三乐所言不虚，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有点意思。

“但是几千年前圣光明教会统一诸多教派，成为古雅力士王朝的国教，在此后数之不尽的王朝更迭与诸国动乱中，圣光明教一直有惊无险的延续至今，六百年前，斯帝兰图尔国王吉利五世统一西方大陆，从此斯帝兰通用语成为西方大陆母语，圣光明教成为西方第一宗教。”

“余老师，个人认为您又跑题了！”

“没跑题，我一直在说的都是闪电系魔法的前世今生，只不过我是从源头说起，方便你对答案了解得更加深刻！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更加深刻！”

“不是这句！”

“前世今生！”

“哦，圣光明教会成为西方大陆的主流宗教，圣教的教义中认为，魔法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但人们自己应该懂得感恩与谦卑，水、火、风、土等元素自古便为人所共有，人们如何使用都无可厚非，但闪电是上苍的力量，不可以被人类觊觎和使用，魔法师对于力量的追逐不可以毫无节制，需要无时不刻保有一颗敬畏之心。西方大陆统一之后，圣教的宗教裁判所便将所有闪电系魔法师划归为渎神者，一经发现，就会遭到教会执事不遗余力的驱逐与扑杀！”

“到底是驱逐还是扑杀呢？”

“打不过就尽力驱逐，打得过就尽力扑杀！”

“这教会听着怎么有点欺软怕硬啊，这么说，闪电系魔法从此就绝种了吗？”

“那倒没有，闪电系魔法被并入了神圣系魔法之中，只要是皈依了圣光明教会的信徒都可以学习！”

“不让别人用，自己随便用，这不是土匪耍流氓吗？”

余快听到这句话，险些被一口烟给呛到，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大笑起来，最后满脸通红的说道：“世间事，不都是这个道理吗？谁的拳头够大，谁就有本事制定规则，规则用来制约别人方便自己，谁不遵守规则，就打到他遵守为止。”

南过张开嘴试图反驳，想了想确实无从反驳，又把嘴闭上了。

这时候，小院厨房中炊烟袅袅，不时便会听到大鹫一惊一乍的称奇和惊叹，但大鹫在惊叹之下所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呀，原来是这样啊！”

“呀，居然能这样啊！”

“呀，味道出来了，真香！”

伴随着羊角髻不耐其烦的敲打锅铲声，一道道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炒便出了锅。几人麻利的摆好了小桌，各自坐在马扎上开始吃饭，余快和大鹫每吃一口都是满脸陶醉的模样，要多没出息就有多没出息。

羊角髻仍旧没有与他们同桌，远远斜倚在门口，捧着一碗拌了菜汁的米饭慢慢吃着，有时会漫不经心的看一眼门外的天色，饭桌上的人吵吵闹闹，反倒衬得她更加孤单寂寥。

南过揉揉鼻子，看着桌对面余快的脸问道：“听说你前两个月曾经剥过一个人的皮，是真的吗？”

余快喷着满嘴饭粒对他大声喊道：“吃饭时说那么恶心的事干嘛，你皮痒吗？”

羊角髻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便将目光调转了过来。

南过手疾眼快的抢了两盘热菜高高举起，怒气冲冲的嚷道：“太阴险了，你喷得哪里都是，别人还怎么吃啊！”

余快接过大鹫递来的手巾擦净了嘴，然后拿起碗继续吃饭。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咄咄逼人了，南过心中的怒火高涨，他真想不通余快为什么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逼自己去吃那两盘鼻涕难道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余快单手叉着腰，以一副嚼舌根的村妇嘴脸说道：“大鹫啊，你说现在这年轻人有多差劲，你前脚刚帮了他，他扭过脸就跟你直眉瞪眼，根本连什么叫感恩都不知道了，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哎呀，这个世道，真是世风日下，一代人不如一代人了！”

话说那个治疗魔法真的太实用了，南过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大鹫学学，所以现在就更不能得罪她了。

“其实我真的吃过午饭了。”南过和颜悦色的说道，并且特意留给大鹫一个笑脸。

“不想吃就别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余快斜眉歪眼的说道。

“如果咱们事先设一个陷阱呢，等他下次再来，咱们就把他一网打尽！”

“你这馊主意有没有用先放一边，你管抓住一个人叫一网打尽啊，看你这不学无术的倒霉德行，连个成语都用不对地方！”

“怎么就是馊主意了，正面硬刚干不过，不率先设下埋伏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指望着自己临战时自动进化，然后爆发小宇宙吗。”

余快捡起裤子上的雪茄，与南过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你要是不嫌大鹫的手艺差，就留下来吃点！”

南过正待开口拒绝，却发现余快这句话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若是拒绝的太过干脆，未免太伤大鹫的心了，人家大鹫对自己挺好的，刚刚还为自己发动了个治疗魔法，若是现在让她难堪，那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南过犹疑不定的看着余快竖起来的一根指头，脱口说道：“红色，金色，蓝色，金色，紫色，金色，金色……，你将颜色变化那么快干嘛，耍我吗？”

余快抬起巴掌扇了一下南过的后脑勺，然后抑制不住的仰头大笑起来，连嘴里的雪茄掉在裤裆上也没去理会。

“那我问你，你知道他下次会在什么时候来吗？是明天还是后天？是白天还是夜晚？你又准备在哪里设置陷阱？设置多大威力的陷阱？你这个陷阱弄好之后需不需要让我知道？不让我知道的话，我又怎么能将他引到陷阱中？让我知道的话，这就成了我变相的攻击意图，还是会被他预测到，那样你的陷阱又有什么意义？”

南过被连番追问，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不由得一阵泄气，蹭着鼻子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有机会活活打死他吗？”

余快斜睨着他，显然对他这个不走脑子的建议嗤之以鼻。

南过挠了挠头，联想到自己刚刚与胡人的短暂交手，觉得就算站在他的背后也没什么偷袭的机会。或许那也称不上是交手，只是人家单方面的虐菜而已。

“对呀！”余快掸了掸烟灰，邪笑着对他说道：“我的机会就在你身上！”

南过闻言一愣，然后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这是在损我吗？”

余快仍旧邪邪的笑着，他将雪茄咬在嘴里，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现在告诉我，我的这根手指是什么颜色！”

“那个坛先生是算命的？”南过一脸茫然的问道

“那不是算命，而且人家也不姓坛！”余快拔了一根胡茬信手弹飞，继续抽着雪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他就像开了天眼一样，能读出别人针对他的所有心思。”

“读心术吗？”南过若有所悟的说道，“如果咱们藏在他背后偷袭的话，会不会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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