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鹿

“姥姥，我们飞过去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登这凡人的小木船？”红莓女对着那一头银发，银发中插着一枝乌漆发簪的老婆婆浅声问道。

“你哪里知道这独立船首，临水而去的快意畅然。所谓逝者如斯，仁者乐山，智者爱水，等你攒了足够年龄就能体验到这种难得的体验啦。也是因为修行人喜欢在船头，所以世间的船夫艄公都是在船头操纵引舵，唯有这商河上的艄公都在船尾，比其他地方的船夫更要手段。

我来过四五次，每次我都会找机会以此方式渡河。不过就怕渡河之时乱结了因缘，这乱结因缘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我第一次坐船就没俺修行者渡河的走法。我那次假装成一个老妇人，也坐着这种乌篷船，路上就看到一个很俊秀的小伙子，一身农人打扮，谈吐却不俗气，和身边人说着当下一些世俗国家的趣事。

“我听干爹说无双城的人其实也算不死族后裔，而且也只是这几年才有人下了匿名悬赏单，不知道这次是谁在在后面操作，干爹说悬赏晶石高的吓人，所以连我都来了。”

“小丫头别瞎打听了，肯定是人族在搞鬼，他们这些寿元百年的小东西最喜欢花心思弄这些鬼蜮伎俩，再怎么折腾也就是想要无双城下那一眼土晶石矿，他们也不想想那无双城城主比我都大一辈，手握星槎，在无双城几乎是不死之身。他们唯一忌惮的也恐怕只有灵族的土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把无双城给夺下来呢？那么我肯定要做城主，那么……”

周行看向那姥姥似乎多了一分了解，“如果那么“真是太可怕了，几乎可以将一辈子时光都耗尽。周行在船到靠近岸边时心中有些不耐烦，微微引颈就被红莓女子看见，她忽然狠狠一眼瞪过来。

“怎么？看不惯这个小鬼？我其实刚一上来就发现他鬼头鬼脑，可能隐隐发现我们什么踪迹吧，算了，留下一点天才在这混沌里不是挺好吗？”

“天才？姥姥你也太夸大了吧，我看他像是那天我杀许锠时旁边的牧羊小孩，你没看到那天他那胆怯的样子。”

“我说的天才不一定就是根骨奇佳之类的人，上天造物遗种中那些不拘一格的我都以为是天才，至于他们后来成就有多大，占了多少世人口舌谈资就看他们自己作为了。我遇到这类人有心情的时候就点化一点缘法，又何必去打压呢？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对他露出本尊他会怎样呢？他当然会……，如此说来我还是不现身的好，免得他右手断了。”

周行听到这里，右手咯噔一下，差点自己就骨折当场，他哪里还敢多言，赶紧把脑袋埋在船舷下，哪还敢露出半点异样。

“姥姥，我一会到东海边坐船回紫霞岛去，你老人家要随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才从你干爷爷那出来，兴许我一会再转转就从花海子就回祭坛。我去一次紫霞岛就和你干爷爷说一次，灵族都是些不值当的货色，给这些人看门更不是什么荣光的事。他总说有苦衷，却又吞吞吐吐。你也好好劝劝，伺机抽身。

“快到岸了，姥姥。我们走吧？”红莓女子一边拉着那姥姥的胳膊一边眼角朝低头躲避的周行瞪了一眼。

那姥姥手中一握一松出现了一些世俗的黄白之物，随手一抛就往那船首的草盘子丢去，看那份量足以买下一艘新船了。

两人忽然凭空一起朝岸上临水掠去，。就在两人离开，周行才略略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人离去，正庆幸没有惹来麻烦，哪知那红莓女忽然一回头，手一扬，一点淡红一闪，就飞向周行身旁的船身，悄无声息，船舷却忽然破了一个酒杯粗细的小洞，冰凉河水立刻灌了进来。绕是如此周行知道此击并非要他性命，那闪电般速度也是骇人至极。

周行心中虽然急转，下意识地赶紧用手一把堵住，不知道一会怎么向船家解释，一时面红耳赤。刚以为转危为安之际又是三道红线分别击打在他身旁的船身，顿时又是三个水洞，哗哗而入，周行也是眼疾手快顿时双手双脚都用上，整个身体都呈现出扭曲造型，一时如麻花乱扭很是奇异。心中直道这红莓女子果然心狠手辣，胜过活了上千年的姥姥，只不过当日窥探了她一眼，现在居然想要一船人的性命。

“这两个逃跑的不死族其实和你说的那些边境的不死族还不一样，他们是上古不死族和我们这个界面的血裔蝠族共生的一个奇异的种族，据说他们有一套奇异的能力就是塑体复活，可以直接将身体复活到青年的巅峰状态，因此数千年一直是长盛不衰，也不作大恶，只是偶尔吸人血，并不伤人性名，高阶修行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后来出了一个天才，使得这一种族天下闻名。

只是这百年来似乎忽然就没落了，被一个小宗门打到自己的鲜血祭坛，据说只剩下一个老仆人和老仆口中的圣子了。两人倒是有些本领，将来犯众人的鲜血给给吸了干干净净，仅剩下逃出的一人将这种族二者所为告到灵界五族，五族本来不屑处理这点小事，木族的一位长老却对血裔蝙蝠十分感兴趣。据说这血裔蝙蝠身上有一血一术，我与这血裔蝙蝠还有一些干系，十几年前，我还曾经救过他们族人一次，付出代价也不小。”

周行依旧趴在那动也不敢动，偷偷用手一边轻轻地敲着脑袋，一边偷偷拿眼角瞄向红莓女看她什么表情。却见红莓女一言不发，仿佛早已习惯身边这个说道个不停姥姥，只是看着远方，等到那姥姥一口气说完才插嘴说道:“姥姥，你这次是所谓何来呢？”

姥姥回答说：“我这次来有几件事，其中一件在明年三月，时日尚早，另外一件是接到狼王族令，要我去开天城，以替补蚺王三月。我本打算直接从商河入海，寻找紫霞岛，登临灵界，因为时间充裕，我打算过商河到花海子传送门，到人间界妖海去查阅一些关于一个不死族种族的信息资料，现今这两个不死族正躲在秽土某个角落。”

“不死族？姥姥，这个不死族就是妖族和人族一直开赴灵界对抗的种族？我听说不死族一直生活在灵族的灵界开天城啊，怎么会这么深入？秽土这边可没有多少高阶修行者能抵抗不死族的，要是被他们兴风作浪起来到时岂不是很难收拾局面？”

船夫扶了扶头上的斗笠一笑：“客官说笑了。我今年二十八，我从七八岁开始就和我老爹一起走江，那不是二十年经验是什么。”

另一位商人打扮的接口道：“你要你到我的药堂做活，肯定是个坑死人的货，胡诌都不带脸红的，哪天你不想干这行了，我的药堂在物华城，地字号的铺子，包你一个月就赶上你一年的工钱。”

旁边的人又问:“你说他们说的仙人渡船故事是真的不？”

一会也许是注意到我，就主动和我套近乎，问我这么大年纪要去哪里？风大吹着脑袋容易头疼之类的话。当时我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你想啊，他这样问我，我是不是要说我是上千岁的老人家了，那我要是这样说了，他肯定会问我是修行者还是妖怪呢？我要是说我是修行者，坐船就是为了体会这凡人渡船的乐趣，修行的人根本不用担心这点江风。那他肯定就要问修行者难道没有其他的乐趣吗？为什么非要体验凡人的乐趣呢？

修行者身体那么好，可以活到多少岁呢？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福至心灵说要拜我为师，那我是要收下这个凡人徒弟呢还是不要收下？如果我拒绝了他的要求，那他会怎么样呢？他看着像是要强的人，被我拒绝当然就会自卑了，我又不可能为他这么个邂逅之人说些什么心软的话。于是他一下子跳河自尽，结果肯定发现根本淹不死，原来自己居然会游泳，可是身上都湿透了。想到这里，我马上就和那俊俏小伙子说我是怕你身上湿透才不和你说话的。那俊美少年一听似乎领悟一般，半响终于闭上嘴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假装毫无所觉，继续拿一根从乌篷上抽下来的草枝玩水，然后就假装恶心，一顺势就把身体缩回，抱着大耳朵一阵阵假装恶心干呕起来。大耳朵本来在船首落下两人之时也是微微一颤，正欲睁眼抬头之时，被周行忽然用暗劲按了按脑袋也就乖乖地继续眯眼假寐。周行几乎把脑袋都贴在大耳朵身上，哪里敢抬头，只因刚才他分明匆匆一瞥看到来人当中，有一人正是当日打伤许锠的红莓女子，那一招心狠手辣椒的将许锠打得差点魂飞魄散的手法实在骇人。

周行趴在大耳朵身上大气都不敢出，脑中却清晰地传来两人谈话。

“我是听说过有人摆渡时候，船到江中忽然船身一沉，船夫也不知道为什么船怎么凭空重了许多，也不敢言语，后来到岸的时候船头多出一大笔钱来。也有传有人刚渡到江心，船无缘无故地翻了，后来传来传去就成了风俗，船头放一个艾草编制的浅盘，船头也一般不会站人，船离岸就不要谈论修行的事。

如果船到了江中有异样，也不要大惊小怪，可能有仙人借渡，咱凡人碰上一回仙人也是千载难逢之事，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只是这些年来修行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些修行者更是明晃晃地出没在世俗界的国家宫殿和矿山交易集市里。这些修行者喜怒无常，朝凡人撒气弄翻舟船之事比比皆是，所以走船的人就默默约定船上只字不能提修行者的事情。我记得有祖训说修行的人不能干涉世俗界，哎，现在是不可能了。我听说甚至连李国的王都在修行了，求长生啊。”

这时船夫才朗声说道：“各位，开船前先听我两句唠叨，一是在座的如有从未坐过船的客人，一会要是船身摇晃不稳，请各位不用担心，安心稳座，我们这些艄公都是有二十年以上的经验老人了，保证大家在船上是安全的，就算不慎落水，我们也能将您快速捞起来；二是船开以后，任何人不准妄谈修行人的事，否则到时候害得一船人丢了性命，再谈什么也都没用了……”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船上众人一顿哄笑，那其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说：“你都有二十年的经验？你才多大，划着桨出着娘胎不成？”众人又是一阵笑，连那娇俏的少妇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周行听到这里就赶紧看看船头，当真有一个简陋的木兰草编织的浅浅盘子，只是盘子里放着几块石头，以免盘子被风吹翻。看到这里心中一笑，轻轻摇摇头，品不出什么滋味。

那艄公一边理着自己的长篙和桨橹一边似听着船上人说话，听到船上人把话说完，才往黑红的脸庞上扣住一顶斗笠，一篙将船撑开岸，一会就摇起橹来，嘴里哼哼着不知什么小调，船缓缓离岸，斜斜地驶向对岸。此时又有几只灰色蝴蝶飞来，一只落在左船舷上，居然一边慢慢煽动翅膀，似是十分惬意。

船行到离岸十丈左右，周行正看着船身划过水面留下的波浪一纹纹远去，正在想着春明说的晕船是什么感觉之时，忽然船头一压，周行此刻正斜斜看向水面，眼角可以看到船首，感觉一阵强大的神识扫过自己和其他人，顿时心头一滞，毫不迟疑地将眼角偏离了船首，心中一惊：有高阶神识修行者来了。

乌篷船在商河上比比皆是，与那些大一点的舢板船相比就是多了一顶乌篷，与稍大的甲板楼船优势在快，用来渡过这有一里宽的商河是非常合适的，要是遇到雨天，船夫一身蓑衣摇着撸立在船尾，一声声欸乃，也是别有风味。一般乌篷是用竹子弯制的几个梁，上面敷上箬竹叶，外面再用草木灰拌上桐油，一指厚的一层，既十分牢靠叶可以防风阻雨。周行曾经在晴空万里的时候目睹过商河上点点船只来往穿梭，徐春明说那就是船了，说他晕船，别人说他是旱鸭子。一时周行也在想自己会不会晕船呢？

即将入冬，商河也将进入枯水期，水位下降，那些半妖被锁链锁着沿着商河往入海口去，一些由海路而来的商船即将进入商河，溯行向上时就需要这些半妖拉纤。这些半妖纤夫的出现也就是这百年之事，商船所运载的是从妖族挖来的晶石原矿，经由商河到达百花草原，再经由传送门进入人间界。

周行坐在小凳子上，一旁的澹台月坡已经沉沉睡去，刚开始嗷嗷叫着死活不肯上船的大耳朵躲在他身边，慢慢在他的抚摸下平静下来，原本对水的恐惧消失了，呼吸平静。船夫还在等人，船上此时连周行两人一狗总共才有四人，对面两人一身商旅打扮，低声讨论着一些物什的市价，不一会就又等来一个四十岁的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扎着双髻的小孩，和一对年轻夫妻打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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