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鹿

作为为数不多几家尚且还可以自由迁徙的矿山，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所处的局面是相似的。不知道澹台家是否知晓其他已经加入宗门或者被国家收编的几家矿门近况？”唐起放下杯子，正襟危坐，目光如钉子射向澹台月华双眼。

澹台月华毫无扭捏之状，看着唐起，条理清晰一字一句回答道：“唐伯伯，我特地拜访了另外三家矿场，加入国家的矿场除了再也不能迁徙离开之外，他们还获得了一些矿区周围的土地用来耕种。加入宗门的矿山也没有多大变化，相对比加入国家的矿场，宗门反而将矿山的子弟吸纳进入矿山，如果子弟足够优秀的话，还会提供给他们发展的资源。当然他们差不多都是在半年内加入宗门，而且内部的细节我们也并不知道。”

澹台月华看着唐起慢慢将自己看到听到的更多细节说了出来，澹台飞鸿不是补充着一些信息。

唐起看看澹台月华，见她眉头紧锁似在思索，又继续说道：“是天地的规则，对这些规则的思考和领悟才是我这些年最大的乐趣，远比修行进阶带来的快乐要多要深刻，只是我已年迈，时日有限。

今天将这些许对天地规则的领悟告知你和周行，也算是一种长辈对子辈的补偿，我一生未娶无子嗣，心里早已将你们当做我的后人。我与周岭，飞茗皆是好友，生死之交，他二人一人刚直，一人偏执，但都是信义之人，可惜皆英年早逝，我痴长几岁，苟活至今不过是在作壁上观，看这世间变换，也在等你们几人长大成人，今天看你似乎已经有所决断，就多言几句。”

唐起看着月华别有深意地叹息一声又说道：“孩子，放下或者拿起都是一条路，人生正是要去参与体悟，我们的自身正是这体悟所聚集而成。”唐起看着月华又看看周行，顿了顿，忽然手一顿，结成一个隔音屏障将周行和月华笼罩其内，似乎仍然不放心又用手指一点向澹台飞鸿，只见澹台飞鸿静立当场，连表情似乎都凝固了。

周行和澹台飞鸿在澹台月华离座之时也跟随而至，各自听着唐起的话，心中也各自领悟。周行听到天地规则之时心中生出一种莫名豁然开朗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天地一宽后更加的恍惚和不解。

周行看着远处的群山和群山之间的水流，又收回目光看着唐起，再看看澹台月华。澹台月华也只是心头茫然地看向远方，突然听不见外界声响，心中一警，看向唐起，唐起向他微微一笑。

唐起指着面前的河流说道：“你看面前这条小涧水流向东，汇聚小水，又汇入大水，然后汇入芷江，芷江流入商河，商河流进东海，传说东海在天地边界的天堑流进天河。万水的汇聚是势，所谓势不可挡，虽然有中流砥柱但也独木难支。

一般人能看到这些已经很不错，足以自立于世。可是，如果一个人只看到这些那就会少了生存于世的大趣味，因为他只是势的一部分，并没有感应到天地规则的美妙，我这些年才转而认为我们很多时候只是在迎合势，究竟是什么让我们迎合这些势呢？”

我们上一辈的交情沿续到你们小辈的身上，希望你们依旧像小时候情同兄妹一样相亲相爱。几天前无双城的许锠还来过我们木兰草，周行小家伙昨日告诉我，亲眼看到许锠被红莓女重创不知所踪，我就隐隐觉得修行者宗门已经完全毫无顾忌地暴露出要瓜分我们这一界矿门的野心。”

唐起艰难地扶着桌子的扶手站了起来，走向客厅的正门，正门所对的正是芳草幽幽的起兰山谷，山谷里水流不急不缓，乱石丛生，过了一响才转过身，向澹台月华说道：“月华你过来看。”

澹台月华在唐起起身不久就跟了过来，距唐起三尺侧后循着唐起目光看向起兰山谷，听到呼唤自己就走了过去：“我父亲当年就是听从你的计策，自请来到为宗门管理矿山，我们这一旁支才会在宗门内斗中安然自保，父亲经常说唐伯伯是他众多朋友中最有智慧的一人，今后无论有什么不能自决的事可以来向唐伯伯请教。今日匆匆赶来实在就是到了心境迷惑之处难以抉择……”

说到此他又看了看月华，目光中居然有几丝询问之意，这一点小小动作被矿主尽收眼底，他饮完茶，看向澹台飞鸿说道：“飞鸿贤弟，你这侄女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如果我没记错大概也只比周行大个两岁，今次你既然带她来与我谈起此事，恐怕月华这小妮子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了吧，澹台世家又添如此年轻的后继之辈，真是可喜可贺了。”矿主向澹台月华深深看了一眼，又看向澹台飞鸿，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又饮了一口茶。

周行见双方茶喝的差不多，就手提着茶壶给两人又添了一些，看了一眼澹台月华，耳中刚听完矿主所述，也听出一些蹊跷来，本来准备找个机会拽着澹台月华就走的念头早已打消了，借着给月华添茶水的机会，又细看向澹台月华。

两年前还梳着的羊角辫此时已经改成一头披肩短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原本和月坡周行肆意玩耍泥土涂脸的面庞早已是红红白白，粉脂略施，原本一双就细长的手指此时更加温润光泽，原本单薄的身体现在胸口微微挺起，嫣紫披风下身形已长开不少，眉宇间的纯真憨直忽然已经被变成清清冷冷，居然带上几分让人无法忘情的妩媚来。

唐起一直等到澹台月华说完才缓缓收回目光：“月华，我是从小看你们兄妹和周行一起长大，你们都像是我亲生的孩儿一样。眼下你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你看看周行，还是小孩子心性，整天想着玩闹。”说完唐起朝正在神游天外的周行瞪了一眼。周行呐呐的瞧了瞧明**人的澹台月华，摸了摸头，傻笑了一声。

“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好友，看到今天的你不知道飞茗他该有多欣慰。”停顿半晌没说话，脸上表情既是在微笑又似在回忆，百感交集地说道：“今天很高兴你和你飞鸿叔叔还看得起我这个胖老头子，这么远到来和我商讨我们共同面对的困难。

目光茫然，脑袋中早已回忆起自己年幼之时，每年和澹台月华、澹台月坡两兄妹那总共也只有一两个月的戏耍，直到澹台月华之父被人暗杀，才断了来往，往事历历在目，在心底淡淡预感之下，更是拼命涌起回忆，如手掬水指隙自流。

唐起一直默默听着，看不出一丝表情，目光偶尔从澹台月华双眼扫过，又看看澹台飞鸿，低头吃茶，偶尔点头，并不言语，等澹台月华把话说完才慢慢说道：“其实你们这几天不来，我也要去拜访你们矿门了。

就在周行心中翻江倒海，感觉出这月华似乎脱胎换骨了般，一边走近准备给月华也添上茶水，当他提起水壶作势要往月华面前茶杯中续水，澹台月华却手掌压在茶杯之上，往怀里一收，像没看到眼前的周行似的。周行不尴不尬手提着茶壶，呆呆地看着澹台月华那只玉手，终于脸上笑了笑，转身退回到矿主身旁。

澹台月华轻轻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朝木兰草矿主欠身行礼，面带微笑，说道：“唐伯伯，我澹台家过往之事恐怕您也闻听一二，当年家父躬耕恳切，经营矿山才有今日成就，我是他唯一后人哪敢退后，如果真有命运如走绳之说，既然我双脚踏上自知难逃，现在也只能奋勇向前了。”

“飞鸿，我大概也是两个月前就收到李国送来的官府赋税公告，内容是说现在梧城和其他几个交易之城需要加大城防，要求矿山的赋税增加一倍，原来的一年一交改为三个月一交。来人还暗示可以加入李国国家矿山衙，不但免除税费还可以得到国家宗门保护，条件是所有挖出的晶石原矿和可能产出的高阶晶石都要上交国家。”矿主看了一眼对面的澹台飞鸿，又扫了一眼澹台月华，低头喝了一口茶，止了话头。

澹台飞鸿身形枯瘦，袍子裹着，脸上都是蜡黄色，目光迎上矿主，也斜瞥一眼澹台月华说道：“唐起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以虚言相告，我这次来正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我们也大概在两月前收到了赋税公告，和你所言一般无二。”

说完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周行，略作停顿又说：“不瞒唐伯伯，我和叔叔这次来到木兰草矿山正是要问计于您，我三处澹台家矿门究竟要何去何从？”

澹台月华这才将澹台家所握的三处矿山如何在最近两年内，忽然受到其他矿山排挤，李国治下税衙的处处刁难，接着受到黄粱门所派特使到来游说威胁，以及受到李国税衙双重威压过程娓娓道来。

澹台飞鸿一边听一边稍作补充，显然已经将整个交谈都交给了澹台月华，周行则左耳朵进右耳出，心里只是想着澹台月华变漂亮了不说，怎么还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有是她，却又不是她的感觉，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己十分宝贝的东西，已经要失去的伤心涌上心头来。

步入中年后期的唐起大概是一个胖子，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他，第二个下巴圈在第一个下巴下。狮子鼻若是在冬天就可以看到硕大鼻孔呼出的大股气息，一双眼睛略显浑浊，看着人的时候却直接看进你的脑子里。

说话很少有音调起伏，与人对话的时候不时在紧要处看向你，看到你正认真听才又继续说下去。叉坐在大木椅上，两只腿上的肉顺势摊开将两腿挤的开开的，肚子上肉铺腰上，腰上的肉铺在腿上，上身笔直左手撑在左腿上，说话的时候右手时而做一些辅助动作。

周行站在矿主身旁，昨天向矿主回报完许锠的事情，今天澹台山矿主澹台飞鸿来拜访，这次澹台月坡并没有来，随行的是澹台月华。矿主也许是知道周行小孩子心性就唤人把他叫了来与澹台月华玩耍。周行兴奋地连连向澹台月华使了好几个眼色，唤她一道出门去，谁知澹台月华一脸冷漠，看也不看周行，反而兴致勃勃地听着对矿主和澹台飞鸿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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