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鹿

那些吉普赛人中有人是深陷的眼窝，蓝色眼瞳清澈见底，卷曲的头发，帐篷马车四处散放又围成个圈子，车上有人居然就在弹唱着古老的歌曲：

伊萨林，跽坐面东，见鹰长空，

肃立向南，风狂云涌，

面无惊痛，气吁隆隆。

睡起日中，觅我浊酒，

放煮粗翁。其时纷纷，

落雪陈因。七月流火，

骤寒无征。料夺天工，

乃遭其行。

伊萨林乃樽举烈酒，

一灌其喉，一浇剑身。

雪落一夜，次日晴好。

亦歌亦吟，渐入冥冥。

舞之蹈之……

澹台月坡正听的入神，一边和周行说着：“这是《七英雄》中人族英雄伊萨林，他是古代的一位铸剑大师，曾将将一座山峰炼化为剑，号作独自峰。据说千年前七英雄大战之时大放光彩，连太阳都被抹黑……”

周行也知道一些七英雄的故事，无非是屠龙灭妖，争夺领土，与自身距离遥远，也就对这些说唱艺人的故事并不太感兴趣，眼睛就在人群里乱看，看这些吉普赛人正在交易的东西。

吉普赛人带来的东西都很有趣，这次有一个摊位在交易一根一尺长的骨头，晶莹剔透，另外一处在出售一个像灯笼的灯，还有几枚奇异植物也在出售。就在周行胡乱看的时候，脑中传来的那青色小剑剑灵的声音：“你左手第二家那里有个东西很有趣，快去看看。”

周行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这些吉普赛人眼神十分毒辣，尤其擅长做生意，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只要你的眼光与他们对视一小会，他们马上就能判断出你是否是买主，或者大买家小买家，价格立马随着买家身份发生变化。

周行走近青色小剑所说那家摊旁，见那车主是一老者，胡须满面，笑脸满面地招揽着来来往往的顾客。车内正斜斜躺着一个人，不知是睡是醒，那身影似曾相识。那人身边居然睡着一具几乎与人身高相若的稻草人，不知来由用途。

正在一步一步走近之时，脑中又传来青色小剑透着一股老气横秋味儿的童稚的声音：“小娃娃，这里有神识修行者，虽然被压制在两轮境，但也比你强多了，你不要用神识和我说话，听我的就可以。凭他们的本领，还无法探测小人家我的神识，哼！看见没，在那一堆石头堆里，有一块白色的石头有点古怪，你拿手里翻看翻看，让我探查探查，小人家我好久没遇到有趣的事情了……”

周行面无变化，只是走过去，向车主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就在摊位上乱看，一会就到那对石头那，随手翻翻又把旁边一节光溜溜的像被火燎过的树枝捡起来看看，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那摊主看看周行是个小孩子，就说：“你要是要，我就换给你。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要是换的话，就拿你最贵重的和我换。”

周行不是第一次和吉普赛人交易，知道他们换东西根本不看价值贵贱，只要是你一心想换，他们就会要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可以是你声明最贵重的也可能是他认为是最贵重的东西。

周行把光溜溜的树枝丢下，又开始在石头堆里面翻看起来。连连翻看了几块石头都未见青色小剑有任何表示，就又往另一堆石头堆胡乱翻看，翻着翻着就看到一个鸡蛋大小莹白的石头，里面却又一团浊气，看着似鸟似虫的似乎有翼翅，自己也觉得好玩，就拿起来凑近看，脑中忽然就传来青色小剑摩拳擦掌的声音：“咦，小家伙，这里面的东西是活的，好玩好玩，就把它换到手，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周行恍若未闻拿起石头摇了摇嗅了嗅，有点失望地又放了回去。谁知刚将莹白小石头放至摊上，脑中又传来小剑可惜可恨的声音，周行依旧不理会，动作也不见变化，又去其他摊位看起来，任由那小剑在脑中由惊而怒，浑小子臭小子的叫骂不休，然后变成破口大骂，又变成拍腿惋惜，而后寂寂无声。

周行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继续在摊子里翻翻捡捡，最后后又转了回来，指着一片火红，半尺不到的羽毛，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听说下个月澹台山矿场要开结会了呀，你们去不去？”那车主见周行拿着羽毛赏玩，爱不释手，似乎有交换之意，赶紧接口道：“是的，小客人，他们矿山我们去过一次，规模的确挺大的。这次听说是矿山结会，他们今天特地来邀请我们，我们当然是要去的。”

“去就好，我没什么宝贝，但是我会酿造独一无二的浆果酒。但是我的酒……在我们的矿上没带来，还可以跟你换吗？”周行似有疑问地说，故意将酒字说的很重很长，果然刚说完那睡在车里的人突然一下子坐起来，眼睛居然都放出光来。

“酒？酒在哪？是周行？是周行这小家伙酿的浆果酒。哈哈哈，你还真来了。”那一把坐起来的人正是三年多前遇到的许不坏，三年多前这群吉普赛人到达木兰草矿场，随便用一本标着《神踪》的破旧本子换了周行一大瓶浆果酒，大呼过瘾，直道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还可以用浆果酿酒，通常喝的米酒简直不能比。

许不坏立起身子赶紧说：“换换换，快点，没问题没问题，一换一，你的酒我全要了。你手上这根羽毛其实是我当年在妖域打败那只三趾乌硬拔下来的，那家伙拨它一根毛跟要了它命似的，追了我大半个年头。这羽毛可以辟火，真不错，亏一点换给你了，等你到了人间界你就可以练成本命器灵，就知道它有多厉害啦。”许不坏要递过那羽毛一边说：“你要记得啊，这羽毛交易后就与我无关，那三趾乌可是很记仇哦。你可要藏好了，虽然我花了些时间抹掉了本体印记，你最好还是别在这只三趾乌面前显露。”

周行傻傻一笑，不置可否。接口道：“许大哥，我看你再加个名字，叫许吹牛好了。好啊，那我就用浆果酒来换这根羽毛吧，拿回去送给月华作个小装饰，免得老是说我要了她的大耳朵什么回礼也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许不坏大急，赶紧催促，“我们吉普赛人换东西绝对可信，我也相信你，羽毛你先拿走，等到了矿山结会你把酒带过来就是了。”说着说着居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也顾不上擦口水，生怕周行不交换似的，赶紧把那羽毛一把放进一个木盒，“啪”一声火急火燎地就盖上递给周行。

周行才又接着说：“不过我盛酒的酒器有点特殊，都是我自己一个个亲手做的，我也要当做宝贝和你交换，你得再给我一样。”

许不坏看看周行，又看看车主，又看看羽毛，疑惑地问：“你还要哪个？周行指了指小剑看上那个鸡蛋大小的莹白石头说：“除了这个小石头，随便给我哪一大个一点儿的，我心里也平衡点，不然总觉得吃亏了，我两个才换你一个。”

许不坏正要说话，那车主却一把抓起那莹白石头塞进周行手中道：“你一个酒器哪里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既然不是最喜欢我就把这个石头换给你了。”

“不行不行，我看你这石头都摆了好几年了，落灰了都没卖出去，个头又小，肯定不是什么好宝贝。哪里有我的酒卖得快，我要那块更大的！”周行一边摇头，一边作势要将车主已丢进他手中的莹白石头放下，要伸手去拿远处那块有脸蛋大小的青石。

“你个傻小子，个头大有什么用！就是它！就要它！不要丢下！你个无知小娃娃！果然人族是最愚蠢的动物！……”脑中小剑又开始气急败坏地教训起周行来。周行也不理他，只顾着跟店主讨价还价。

车主一把按住他的手，“这块石头比那块大的好，俗话说浓缩就是精华，那块傻不愣登的大青石要来做甚？这块白石头都到你手中了，你今天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刚才不是都说好换了吗，你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呶！”周行把手缩回来，满脸委屈地皱成一团，看着许不坏，“我的酒器是我深入到深山老林当中历尽千辛万苦犯了好大险才找的火淞木，一棵火淞木的精华部分才能做一两个酒器。你想想，我一个个精雕细琢才制作出来的，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怎么就不是我喜欢的宝贝了……”

一旁的许不坏看了看那莹白石头，又看看周行，眉头皱了皱说：“好了好了，你这小子，这好歹也是块琥珀石呢，放在物华城也能换一坛白酒。你拿回去给你那只大耳朵狗当球玩玩也好。不说了，就这么定啦。到时候我在矿山结会等你啊，你记得给我带酒来。”

周行看看许不坏，撇了撇嘴无所谓似的随手把莹白石头往口袋里一丢，拿着羽毛在脸上摩挲着，就要转身离开。

许不坏见周行就要离开，忽然问道：“周行，我上次给你的书好看吗？“

周行头也不回，随口答道：“那算是什么书嘛，密密麻麻蝌蚪乱游，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许不坏一脸惊愕，忽然凌空一跃就跳到周行身边，一把抓住周行一只手，忽然眼中就泛起淡蓝之光，扫视向周行，然后失声叫道：“不可能，你居然能看到那本书的内容？你居然已经是……”他向后退几步然后再次从头到脚看向周行，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接着周行脑中传来许不坏的声音：“你在炼体四段灵力四阶前不要显露自身的神识修为，遇到传灯多半是要被煮海。你如果突破二轮境后那本书毫无变化，你就烧了，不然一样会给你带来麻烦。”说完许不坏一声叹息，又说：“最好有宗门做掩护，你这样到了祖山拓印恐怕一样逃不过史专的眼睛。哎，希望星辰眷佑吧”

周行故作惊疑地看向许不坏，半晌点点头，说道：“我们矿山结会见吧，我要回去了。”

刺其右股，血流如注，

刃其左臂，溅血成虹。

三日化石，三夜流铁，

三阴起剑，三阳立其大野。共六日，

伊萨林发其剑于大梦，也酣也浓。

我跟你说啊，我和无粮约定，如果交换之人用单手递将所交换之物递过来就一个月，如果双手递，那就两个月，如果三只手递，那就三个月，如果四只手递，那就四个月，如果五只手递，那就……咳，算了，不说了……”

周行有点莫名其妙，这世间难道还有人长三只手、四只手、五只手不成？那不是怪物了？

停了一小会又见那青色小剑老气横秋地继续说道：“我顶不喜欢无粮这个家伙，要不是当年一时双眼被蒙蔽，以为他是个翩翩少年佳公子，我怎么会从了他……有时候他居然踩在我身上！踩！在！我！身！上！踩！在！我身上啊！

击掌方西，苍穹静息，

劲秀望北，盘盘天龙。

从这剑灵言谈来看自己的确已经修成神识，而且似乎已经到了一轮中期，神识似乎是一种很高端的修行路子，比自己常常炼体的内力要奇异。

虽然自己和澹台月坡是亲密好友，但此事牵扯太多，照着澹台月坡的性子必然刨根问底，现在自己不能说，等以后有机会再另行告知好了。心中心思几回辗转，就低着头和澹台月坡一起往那吉普赛人聚集地去了。

气死小人家我，气得我三个月没和他说话……有时候拿我去钓鱼，钓什么鱼啊！我长得有那么像鱼钩吗？鱼钩好歹是弯的！我这么曼妙无比的身姿有哪一点和鱼钩有想像之处了？莫不是这老家伙眼瞎了不成！……有一次居然拿我去捅马蜂窝找蜂蜜吃，你能你想像那些小爬虫铺天席地朝你飞来的荒唐感吗？你能想象吗？！……

最最最最无耻的是把我变成各种俗里俗气艳光四射的宝物，蒙骗他人这是什么天下至宝，我这个是一把锋利大头刀，和你换个烤全羊，你干不干（用无粮上人那诚然无辜的口气语调）？

这岂不是大大辱没了我的身段。可后来我想想，好像呆在其他人手里，比呆在那老家伙手里有趣多了，还可以到处游历一番……最后我说，那行吧，交换就交换，但是得加个时间限制，免得到时候别人不知道我的尊贵，做了什么辱没我名声出来的事情，那叫我在其他原始七色宝前面如何抬得起脸来？

唉！其实想想，我落到这个老家伙的手里，还谈什么颜面不颜面，这已经是我最耻辱的事情了，那老家伙简直不是人！简直无良！丧尽天良！衣冠禽兽，禽兽不如！嘿，不过他反正也不是人……呀，小娃娃，你好歹用神识嗯啊嗯呀一声啊，好让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

真是臭不要脸，怪不得叫无粮。后来小人家我反而想通了，把我拿去交易挺好的，虽然一个月也不错，至少很自由不用看着他那张脏脸，跟他吵架，再也不用忍受他的无耻的脸了……”

周行听得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像是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飞，都快要炸开了，简直想直接封住青色小剑的嘴，要不然一拳头把自己打晕了好行。难道这家伙是几百年没有和人说过话吗？怎么就停不下来了呢？

周行虽然在这青色小剑剑灵的短暂指导下学习了用神识交谈，但毕竟第一次使用，只能在神识中发出恩啦啊的回答，但是已经感到这种交流的神奇，两人神识的交流如果不想外人知道，基本绝对保密。他心里却想起去年从许不坏手中换来的一本神识修行功法来，心中一阵感慨庆幸，原来以为是一本无用的功法，三年前自己胡乱翻看，今日居然有此奇遇。

“周行，你今天换的这个东西太有趣了，你先拿回去玩玩，但是等到了矿山结会一定要记得带过来，要是在比试中借我一用，嘿嘿，也许会有大收获。”澹台月坡和周行说着一边走向集市边的一角，嘴里不停地说道：“走，我们去找那些吉普赛人，我爹说这次结会要请他们来表演，《七英雄》是少不了了的，你爱听不？我每次都听不全，这次得听一个全本的……”

周行点点头，脑中却响起来那青色小剑童音：“你这小家伙居然不知道自己神识已开？不过学的的确挺快，一般人神识交谈要到二轮，你现在能做一些嗯啦啊的回答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告诉你啊，你刚才双手去接，那是赚了个大便宜，你没见无粮那一脸的吃瘪样，真是大快小人家我的宝剑心哪！哎小娃娃，话说以前我和无粮打过一架，我是如此尊贵的天地原始七色宝，怎可以拿我去作交换这等下作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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