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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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马蹄声,几个侍卫打扮的人飞身下马,对金诗玉跪下行礼道:“二小姐,小的来迟,还请小姐恕罪!”

金诗玉整整衣衫,将松了的头发别在耳后,愤怒地扫了几个人一眼,摆了摆手,声音随即变得平和下来,“罢了!你们要谢谢这位公子,若不是他,本小姐今天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侮。”

几个随从转了跪的方向,向池南恭恭敬敬地磕头谢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

不多时,金诗玉递了名帖,盛装前去拜访温夫人。

“金小姐是尚书大人的女儿,今日到我府上,老身不甚荣幸。”温夫人恭敬地请金诗玉上座,并亲自奉上一盏茶。

“夫人太客气了,”金诗玉接过茶杯放在案上,眼波流转,口若朱丹,她随意地抚着腕上的玉镯,“夫人与老爷身体一向可好?陛下很是惦记,早就想亲自来拜访。只可惜国事繁忙,陛下不可能把每个州县都走一遍,还请老爷和夫人莫怪。”

“妾身不敢。多谢陛下,鄙府一切都好。”温夫人谢道,“不知金小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金诗玉笑道:“宫中淑妃一直以景舜皇后懿德风范为楷模,月前娘娘梦到皇后责怪,在宫中祭拜之后仍然心中惴惴,唯恐故皇后之灵是因思念故乡不得安息才辗转托梦于她,所以淑妃特遣小女来沂州代为祭奠,以慰其在天之灵。不知夫人可否安排?”

“娘娘嘱托,金小姐亲自出面,老身自当从命。老身会尽快安排,还请金小姐在沂州安心住下。”

“夫人安排,我当然放心。”金诗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珠一转,“对了,久闻贵府有位云姑娘才貌双全,我一直十分仰慕,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呢?”

温夫人心头一紧,今日金诗玉的来意到底是祭奠景舜皇后,还是来探查上官湄的藏身之处?但温夫人毕竟见多了世面,只面不改色道:“鄙府从未有过姓云的姑娘,不知金小姐是何处听来的讹传?”

金诗玉敏锐地瞥了温夫人一眼,知道她没有告知实情,却只笑了一下道:“许是我误听了,夫人别介意。夫人是景舜皇后的生母,朝廷敬重有加,还请夫人和老爷在年前尽快安排祭奠一事,也好让淑妃娘娘安心。”

天气晴好,上官湄和池南从小路上山,两人走走停停,欣赏着沿途的美景,遇到正盛的梅花就折下来一支,走着走着,身上也沾满了香味。

“云儿,”池南把上官湄轻轻揽在怀里,“我今天来时救了一个姑娘。”

上官湄微侧过头看他,佯装生气道:“救便救吧,和我说什么。”

“怎么,吃醋啦?”池南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才没有。”上官湄笑道,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你是沂州的侠士,不知救过多少落难的女子,要个个都吃醋,恐怕要好大一坛吧。还是说这姑娘顾盼生辉,让你动心了?”

“动心谈不上,可确实是姿貌过人。不过要这么说来——”池南故意拉着长音,“我倒真救过一个人,至今念念不忘啊。”

上官湄瞪着池南问道:“是谁?”

“那人身份神秘,遭人追杀被我救下,又在我的草庐里昏迷数月才醒过来。”池南深深地看着上官湄的脸庞,“她通诗书,擅抚琴,知我懂我,与我最为投契。你说这样的女子怎么就让我心动了呢?”

上官湄明白过来,脸渐渐羞红,低下头扯着池南的袖口道:“你戏弄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池南把上官湄拉近一些,捧起她的脸,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认真地道,“过去我曾遇到过不少女子,可从没有过一人让我第一眼就这般在意。云儿,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我对你的这颗心是完整的,没有一丝杂念。”

“我也是,我对你也一样……”上官湄靠在他胸口,眼睛有些湿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平民百姓了?”

池南略点了点头,下巴蹭着她的头,“当我看到你的手时我就知道……”

“我的手?”上官湄伸出手掌仔细看着。

池南轻轻地划着她的掌心,“你手上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有伤疤但都很新,形成时间不过几个月。我曾替你按摩,你的手虽然干瘦但底子很好,所以那时我便知道你与百姓过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若非世家贵族还能是什么呢?”

“你还替我按摩?”上官湄轻叫道,有些不好意思。

“最初是老哥交代的,能让你病痛稍减。”池南偷笑着,“后来嘛……”

“你占我便宜!”上官湄锤了锤池南的胸口嗔怪道。

“那又怎样,”池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反正我逃不脱你,也不会让你逃脱我。只是,你本出自诗书簪缨之族,以后却要委屈自己跟着我漂泊……”

“跟着你怎么能算委屈?”上官湄忙止住池南的话,“再说这样安宁的生活也是从前我最期盼的,你不是也要和我一起守孝……”

“这是应该的。”池南微微一笑,“不过我更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像我们一样相守到老,永不分开。”

上官湄叹口气,“你是说边境战事么?”

“是啊。”池南点点头,“从前白白浪费了太多机会,如今退了都川,西蓟方面想要翻盘也未必容易,只是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真正得胜。”

上官湄没有放过池南话中的深意,正色看着他,“浪费?什么意思?”

“你是前朝贵族,”池南捧起上官湄的手呵了口气,“我能信口胡说么?”

“那有什么,前朝新朝都是为官者的天下,与我无关。”上官湄随意笑笑,掩饰着心中的情绪。

“我觉得这场仗不该打起来。”池南分析道,“君主居安思危,沂州在边境,但多年不兴兵,也不曾提防西蓟与都川的野心,以至于他们在先皇后丧期出兵,这一点为上者责无旁贷。当日军队毫无战力,主帅更是懈怠。《六韬》中说大将者,勇不可犯,智不可乱,仁爱人,信不欺,忠无二心。吴将军虽勇猛过人,但多年的安宁已经让他失去了作为将领该有的思虑,像他这样贪而好利刚愎自用的人怎么能担起保卫边境的大业?”

上官湄听他这般言论,心中一沉,“但似乎当日太守大人也不曾向朝廷请求更换主帅?”

“调集几州兵马本非易事,沂州如此,其他州县又能好到哪里?”池南摇头道,“先是国丧,后是朝局大改,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况且吴将军早年的确骁勇善战,靖边有功,若好好筹谋确实可以暂缓危机。”

“你的意思是……吴将军有能力胜任?”

池南没有否认,眉头却渐渐拧紧,“但他这一仗不知为何犯了大忌。常言道先胜而后战,仗是在三国界上开打,都川与西蓟调了多少兵、布了什么防、是否有配合,作为统帅怎能在不知敌我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出兵?西蓟狡猾,使调虎离山之计葬送了边境大半精锐,延误了战机。可恨当年勇武强盛的军队,竟因他人之过被两个小国耍得团团转!”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上官湄耳边嗡嗡作响。

“既是两国里应外合,当先切断他们的联系。这次虽看似由都川先挑起事端,但从兵力部署上能分析出西蓟才是始作俑者,都川本无心恋战,应该只是受了利诱。西蓟不甘做属国,一直有心脱离大越的掌控恢复昔日的统治,所以朝廷的决策是对的,先退都川,再平西蓟指日可待。”池南随手捡起树枝,在地上熟练地比划道,“防线推到西蓟国土,可见陛下一登基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遗留了几十年的隐患。西蓟地势复杂,多有山林,易守难攻,不能硬抢,必得迂回铁马关从背后包抄,才能找到突破口占据先机。若西蓟从这边撤退,我方便可乘胜追击——”

是这样么……为什么会莫名地不安?

上官湄盯着池南坚毅的目光,知他这般关注战情定是不甘委身江湖,心头略过一丝苦涩,“你……这般将才,真应该去领兵打仗……”

池南眸子微微一暗,扶住上官湄的肩膀道:“云儿……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只是觉得可惜……”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池南抱住上官湄,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背,“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说得高兴,云儿……”

心还是扑通扑通直跳,上官湄刚要说话,木若兰的喊声隐隐约约在身后响起。

“若兰姐姐?”上官湄疑惑地回头。

“可算找到你们了。”木若兰气喘吁吁地走上前来,“温夫人突然得了急病,老爷让云姑娘立刻回府侍奉。”

“夫人怎么了?”上官湄心中一惊,“我们出来时还好好的——”

木若兰拉住上官湄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眉头紧锁,上官湄会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可能是最近太过操劳了,适才又发起高烧……老爷着急坏了。”

“要不要紧?”身边的池南也是一脸焦急,“我去找陈老哥。”

“啊不用不用,如英已经去抓药了。”木若兰忙拦住他,“只是年节下府里事多,又有祭祀要张罗,夫人这一病,我和妹妹少不得要为老爷分忧,手里的事情实在应付不过来,所以……”

“我明白,”池南心下了然,轻轻揽过上官湄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了,赶紧和木姑娘回去吧。”

“只是这样……云姑娘恐怕节前都不得空了。”木若兰有些抱歉地笑笑。

“木姑娘别这么说,”池南正色道,“温老爷和夫人收留云儿,又接受在下,于我们而言既是长辈又是恩人。夫人卧病,我与云儿一样忧心,侍奉在侧是应该的,怎么会有怨言呢?”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上官湄牵过池南的手微笑道。

“好啦,我们不是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么?”池南拍拍上官湄的手,“夫人的身体要紧,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池南拾起折下的梅花,拉着上官湄向山下走去,木若兰跟在他们身后,眉头渐渐舒展。

三人行至温府门口,池南道:“木姑娘,若有需要我和陈老哥的地方只管说,我们一定尽力。”

“是,公子放心。”

“夫人卧病我就不打扰了,还请木姑娘代为转达在下的问候。”池南凑到上官湄耳边,嘴唇虚虚地擦着她的脸颊,悄声道,“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的。”

上官湄嗤地一笑,脸有些发热,便推开池南,只接过他手中的花随木若兰进了府门。上官湄见四下无人,拉住她悄问道:“出什么事了?”

“公主,”木若兰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适才京城金尚书的二小姐来访,说是要替宫里金淑妃祭奠景舜皇后,但同时提起了‘云翼’这个名字。这个消息不知是从哪里走漏的,老爷和夫人考虑再三,决定让公主在年底祭祀之前都留在府里不要露面,避免麻烦。”

“做得对……”上官湄深吸一口气道,“事出必定有因,若兰姐姐,带我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

金诗玉望着池南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越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就越想知道答案。金诗玉扭了扭吃痛的手腕,叫过一个贴身的侍卫,冷冷地吩咐道:“去查吧。”

池南见上官湄心切,方才又在集市上耽搁了一阵,只顾匆匆行走,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金诗玉的随从。他见到上官湄站在府门口,便将红梅花递给她。那花朵嫣红如血,散发着浅浅的幽香。上官湄笑着收下,二人一起离开温府,角落处的随从暗暗记下了他们的对话,转身回去复命。

池南愣了一下,他余光扫了扫金诗玉,听她的口音应是京城中人,看她穿戴打扮明丽不俗更能确定她地位不凡。池南想到了上官湄成谜的身份,直觉告诉他京中贵胄还是少有瓜葛为妙,于是婉言谢绝道:“在下还有事,恐辜负姑娘美意,还请姑娘见谅。”

金诗玉顿时心中有些恼火,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人。但池南句句在理,她也不好发作,只迅速整理好表情,眉眼灵动,笑靥如花,“当然,敢问公子大名,小女子日后定当报答。”

“在下不过一介布衣,不敢污了尊耳,告辞。”说完,池南从地上拾起红梅,小心地看了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谁!”他惨叫一声,腾地收回手。

“专管世间不平之人。”池南一转身,冷冷地盯着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成何体统!”

“体统?”领头的乜斜着眼看着池南,“大爷我就是体统!你是谁啊敢来管我,信不信我拿你的狗命!”

池南回礼道:“几位客气了。”

金诗玉上前开口道:“今日公子救了我一命,不如我请公子到酒楼中略坐片刻,答谢公子如何?”

“姑娘言重了。”池南拱手还礼。

金诗玉抬眼看了看池南,皮肤白皙,目光如炬,脸廓如刀一般棱角分明,银色的剑身上沾着些许血迹。金诗玉有些发怔,他没有笑,肃若寒星的脸却更是让人心动。

“你们是新来的吧?”池南略略扫视了一下周围,“在沂州,见了我还敢口出狂言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说着,他将手中的红梅掷在地上,将剑从身后取出,“拿我的命?就凭你们几个?”

池南飞身而起,那伙强盗也一拥而上。池南闪出腕中的剑光,如霹雳一般在空中呼啸而过,一把挑掉了两人手中的短刀。对方人虽多,但却无法抵挡池南的进攻。不一刻,几个人便丢盔卸甲,捂着胳膊在地上痛苦地哼哼。

“没钱?”为首的一个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目如明珠,眉似新月,微松的云鬓上插着一支红翠凤尾步摇,红色曳地锦缎长裙外一袭雪白镶金丝的斗篷更添几分明艳,“那大爷我瞧着你这身衣裳不错啊!不如把它送给我吧?”

说完,那领头的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衣服,那姑娘吓得连连后退。周围人虽多,但看见强盗们手上有刀子,也都不敢上前。领头的几乎要把斗篷扯下来,突然觉得耳边一阵疾风,手腕上一道寒光划过,随即隐隐渗出血来。

池南将剑锋抵在领头人的脖子上,目光迸射出摄人的寒意,“就你们这点功夫还想在这撒野,简直脏了我的剑。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沂州,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领头的喏喏地答应着,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人群。池南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转身看向那个姑娘,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便移开了目光。姑娘惊魂未定,也勉强撑住了脸上的笑,略屈膝道:

“小女子金诗玉,谢公子救命之恩。”

池南既与上官湄定了情,便每天都来温府接她出去。上官湄虽然来沂州一年多,却一直不敢公然出现在城里。现在高乾集合兵力攻打西蓟,沂州中心日夜巡逻的兵卒也比以前更加仔细,上官湄更是处处小心,出门便以纱巾覆面。好在沂州很多外族人有遮面的习俗,这样打扮并不引人注意。池南明白上官湄的心思,所以带她去的也都是闲人较少的地方。上官湄第一次见到没有雪的冬天,山中青翠,也是十分好奇。就这样,两个人把沂州周围的山水都游了个遍,遇到特别冷的时候就在草庐里抚琴写字,酿酒弄竹,生活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当初那般惬意自在。上官湄靠在池南的怀里,望着从窗中流泻进来的朝霞夕阳,心中有些恐慌,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幸福。

一日,池南早起进山折了一枝红梅,兴致勃勃地赶去温府。穿过五里街时,发现面前一片喧闹,十几个面相凶煞的大汉手持短刀围着一位姑娘像是在打劫。姑娘花容失色,身边跟着的几个随从也被打得满地打滚。池南一皱眉,拨开人群挤到前边。

“几位大哥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钱!”那姑娘被几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因极怒而面色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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