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遥

“妹子？”天枢不知何时已踱回到望遥身侧，关切问道。

向来都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如今敛得不留痕迹，望遥心中一暖，对他回以一笑。

“还有要问的么？”阎君作势合上生死簿。

“不论是哪一可能，她都算是了解了尘缘。”阎君合上书，“我去将生死簿送还府君，两位自便。”在经过天枢身侧时笑道：“星君怕是没有心思再下棋了吧？”

从地府出来回仙山定先要经过凡世，此时凡间早已入夜，乌漆墨黑一片。天枢许是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脚，踉跄了几步，低声咒骂一声，无可奈何道：“忘记带夜明珠出来了，妹子看得清路否？”

望遥点了点头，想到患有眼疾的天枢未必能看得到她的点头动作，遂开口道：“回赤阳宫的路我看得清也识得，星君不用相送，就此别过吧。”

天枢指着黑漆漆的前方，煞有其事道：“好在赤阳宫也不远，我就不送了。”

望遥轻咳一声，道：“……那是西面，赤阳宫是在北面。”

天枢尴尬笑道，“天一黑，本神君就不大分得清方向。那，就此别过？”

望遥讷讷点头，一转身却又被天枢叫住，声音颇有无奈，“你就真没什么要和我说的？”望遥突然问起晋国和虢国之事，绝非偶然，他不主动问并不是不好奇，只是在等着她能自己谈起。

望遥并不打算现在告诉他什么，但为了他对她的信任，道了声谢，然后腾上云头，摸黑北去。飞出三里后，望遥改了方向，她其实向天枢撒了谎，她并未打算现在回赤阳宫，而是要去那凡间皇族贵胄居聚集的都城。

王爷府邸自是好找，望遥变身翠鸟落在府中后院的一颗桂树上，桂树下走来娉婷两位丫鬟，一丫鬟道：“王爷去了运河处，也不晓得何时才回。”另一道：“幽儿姑娘中了花魁，王爷少不了喝酒庆祝，得让膳房准备好醒酒的汤水。”

望遥幻化的雀鸟扑腾翅膀飞去了运河。运城河上万千红莲的花灯璨若繁星熠熠，游船画舫上偶现妾意郎情共饮佳酿。望遥无处寻得，现身踱上一座拱桥，心不在焉地伏在青石栏杆上。

徐徐晚风送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在烟湖菡萏中，余琴音缓，婉转和风细雨，犹如一树梨花簌簌落。

望遥不由自主地寻声而至一艘从西头行驶过来的画舫上，画舫上挂着金辉荷映的彩灯，缭绕着曼妙的丝乐之声。风吹动二楼窗格的层层轻纱幔帐，隐约见一佳人抚琴而奏，云澹澹，水悠悠，一曲秋思锁花楼。

她一个激灵，待船驶近便不加迟疑地奔向画舫直接步上楼梯，在快到舫上二楼时，借着列柱遮身迅速换装成了一个端盘的小厮模样。

刚刚临窗抚琴的佳人正好抱琴从厢房出来，虚掩上房间的门，施施然从望遥身侧路过，在过了几步后似有察觉回头道：“这位小哥……”

望遥顿住。

美人嫣然一笑，道：“王爷想独自静静，你放下醒酒的汤水就出来罢。”

望遥双眸一亮，低头应了声。

厢房中一男子坐在一张竹凳上，正手提酒坛倒酒入盏，一旁的八仙桌上置着的梅子青釉温酒壶徒成了摆设，桌上另还隔着三四罐揭了封盖的小酒坛子。不远处熏香缭绕，隐隐闻出幽幽桂香，燃的是那上等的龟甲香。

望遥一眼便笃信不疑，眼前这位便是当今的宁王慕容秋，曾经的齐国公子司秋。

“知道了。”望遥语气极为平静。其实她心中早有了结论，不过是求个佐证。

天枢担心她再往深处探，便将她扯到椅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递过去道：“凡人没有转世，可能是魂飞魄散消失于世，天地之间不再存在。”他极力将她往这个方向引，望遥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羽化成仙，地府生死簿上不再留名。”

为今之计，只有将查的方向往安全的地方引了。“阎君只需查查那个虢国的公主现在投生何处，至于旁的并不打紧，就无须查了。”

阎君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泛上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头继续翻起簿子。

“没有了，没有下一世。”阎君再次抬起头，言简意赅道。

“也不为难。”阎君笑呵呵道，“北斗之首天枢星君引荐，算不得是随意给人看，只要不是扰乱生死命数，看看无妨。”

天枢笑意僵在脸上。

阎君命人去府君那取来生死簿，厚厚一册簿子着实有些分量却被阎君轻巧地搁在手上。

“虢国公主上末她现在身在何处？”望遥脱口而出。

天枢一个箭步上前，握住阎君翻书的手腕，脑中飞速思考，虢国公主上末的经历如若细查下去定会发现蹊跷，追根溯源，极有可能牵扯到望遥。如若她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天尊要她重活一次的希望怕是就要落空了。

阎君脸色微微一变，抬头望向她沉声道：“往后一千多年共轮回了十二次，现在是凡间帝王的第二个子嗣，慕容秋。”

“慕容秋。”望遥轻轻念道。

“要查哪个凡人的命数？”阎君翻开簿子。

“齐国公子司秋。”

阎君道：“确实不能随便给人看……”

“就是。我们也不要为难阎君了。”天枢笑上眉梢。

天枢伸出手来想阻止，一听望遥的提问默默地又放下了，问的并不是她自己，无碍，无碍。

阎君翻了几页，指着书中某处念到：“齐国两百零三年……死了。”

“然后呢？”望遥追问道。

阎君拍拍天枢肩膀，会心一笑，“我明白，明白。“附耳道：“你我相交多年，我是那乱嚼舌根的人么。”转头问望遥，“何事？但说无妨。”

望遥道：“我想借地府的生死簿一看。”

天枢、阎君二人同时一惊。天枢反应快上一步，他将玉扇在手中一拍，跺脚道：“妹子，这就是你不对了，生死簿哪是随便就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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