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遥

望遥盯着空空的戏台哑声问道：“他们之间是怎么的故事？”

白衣书生在她对面坐下，自若道：“姑娘晚了一步没有听着，苏某就给姑娘说说这段戏。”

话说千年前，虢国的国君膝下有一女名上末，上末能文能武，医术了得，剑术也出类拔萃，且因有颗医人不分贵贱的仁心，深得子民的爱戴。

前去通报的门将报了半柱香的时辰才回来，身后却多了个人。

“妹子，真是你！”天枢快走几步上前。

“天枢，带我去见冥帝！”望遥紧紧扣住他拿扇的手，一路煎熬，在遇到熟人后真情自然流露。

天枢反手扣住她颤抖的手，腾出另一只手来略略扶了扶她有些不稳的身子，睁得老大的双眼尽是困惑，但却什么也没问，转头对门将道：“北斗宫的天枢求见冥帝，请前面带路。”门将对着天枢行了个拱手大礼，便走到前面领路去了。

少了通传，望遥进地府格外的顺畅。门将将二人领到一威严端庄却黑漆沉沉的大殿，与在殿门的官差交代一番，换成官差领着二人去了会客的偏殿，侍者奉来茶水。

天枢同望遥道：“我与楚江阎君正在对弈，门将来报说赤阳宫的望遥仙子求见冥帝，我还以为弄错人了。”只字不问她求见冥帝何事。

望遥咬着唇，半晌才低低道：“天枢你可知我的前一世？”

天枢送茶入嘴的动作顿住，水汽袅袅染上他的半张脸。他放下茶盏用手背楷去脸上水雾，顺势掩盖住略有些慌乱的眼神。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天枢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提问。

殿门外一声音朗朗传来，“天枢兄你莫非是怕输，躲到这里来了。”话还未落，门口显出一身姿伟岸的神官身影。

天枢起身相迎：“阎君怎么也来了这里？”

来人正是先前与天枢对弈的楚江阎君。“是冥帝命我来招待二位的。帝君公务缠身，暂时赶不过来，又恐怠慢了二位，这才找我来替着。”阎君话锋一转道：“你我下棋之时怎么没听你说起有事要找帝君，一眨眼就直接寻到大殿来了。说罢，是什么事？”

天枢往旁一让，望遥上前行一福道：“是小仙有事想求。”

阎君上下打量望遥，最后目光落在天枢身上，几分揶揄。天枢赶紧解释，“阎君莫要往歪处想了，这位是赤阳宫的望遥仙子，我待她如亲妹妹。”

望遥急着奔去的幽冥地府，管着凡界阴阳秩序，有一本记着凡人轮回的生死簿。

地府门前，望遥自报家门，因顶着赤阳宫的名，这一对门将很是谨慎，客客气气地将她让到一边等着，自去府中通报了。

末了白衣书生道：“这个戏本起名两相忘，我看不对。”他见望遥没有回应，自顾说出自己的一番见解，“应改为独难忘。这个独只指上末，她该记得欠下的情债。司秋不要江山要美人，上末却是为了江山舍情郎。说到底，她是欠了他的。”

一句“她是欠了他的”字字如针扎在望遥心窝，她猛一拍木桌，自称苏某人的某人知趣闭嘴。

“姑娘？”苏某人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见望遥脸色阴沉得厉害，遂摄着脚猫着腰坐回了自己的那桌。望遥抬头灌下桌上茶水，心志未稳被呛了几口，引来阵阵咳嗽，直到眼角咳出了眼泪方才跌跌撞撞出了茶楼。“客官，还没付钱呢。”茶楼的小二追出来，哪还有她的半分影子。

一千两百年前？她那时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紫藤，既是凡尘之物必曾有过轮回，轮回之中是否曾遇过共度一生之人，执子之手却并未能与之偕老，终留下遗憾扰乱今生？

此念头一出如春雨后的野草恣意疯长，望遥寻了个机会便去了凡间北方的某一隅。

她落在一处死胡同的里头，换了身凡间女子的打扮，胡同另一端出口连着人潮熙攘的长街。长街中的一座茶楼正搭台舞着一场折子戏，台上戏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唱着——

时齐国弱小，送质子司秋来虢，在一个漫随天外风卷云舒的花季，瑶姬与司秋邂逅，一日看尽陌上花，自此情笃彼此。

然风水轮流，齐国日益强大生了狼子野心，挑起战端攻打虢国。瑶姬替父出征保家卫国，终寡不敌众被敌将所擒。司秋为保瑶姬主动踏入战场，从此铁血战马，戎疆未还。

一问一答间，台上已是曲终人散。

望遥听到司秋二字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恍惚间，小二端着空盘离开。路过的一位白面书生驻足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一千年前我们这里是虢国的属地，后来虢国被齐国灭了。但齐国公子和虢国的公主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却被传了千年，后人根据他们的故事编了这段两相忘的戏。”

一梦江山几回，谁与相随，谁负与谁，青山绿水两相忘。

望遥选了个二楼的雅座，点了壶茶水和一盘花生，看戏台中上的青衣凄凄一笑，似乎已近尾声。

浅苏告诉她如果经常做同一场梦可能那并不是梦，而是被遗忘的记忆。只要与情沾边的事，浅苏总是摆出过来人的高深莫测状，望遥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已开始动摇。

浅苏抿了口茶，又高深状道：“你提到的虢国，在一千两百年前的凡间确实曾有过。”

众人喝彩，“唱得好，好！”

望遥没瞧出到底是哪里好，便问倒茶水的小儿这是唱的哪出戏？

小二麻溜地倒好茶，熟练地道：“唱的是两相忘，讲的是虢国公主遥姬和齐国的公子天枢。”

回赤阳宫后望遥每夜入睡总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不知今夕何夕。

雅致厢房中，红帐喜被，雕有一双鸳鸯的大红蜡烛跳动着，身穿朱红直裰婚服的男子款款深情凝视着自己，衣角金丝的镶边与烛光柔柔融合，他送给她一颗硕大无双的珍珠，她脸上漾起红晕，笑着收下说是当做新婚的信物。

虢国，虢国，梦中提到的虢国又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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