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杏花雨

这绝对不是人间的兵器，人间没有这个能耐；也不会是仙界的法器，仙界为了自己的名誉，永远不会炼出如此残忍的兵器；也不可能是魔界的魔器，月光是神圣的，魔界无力享用；妖界呢？更不可能，他们都不是以器物伤人……

所以，这竟是神器吗？可存留于这世间的寥寥几件神器，不都已经消失几万年了吗？这把神刀，又是从何处得来？

严霁任由杏九抱着，心中的慌乱久久不能散去，手上的弯刀仍然在月光的沐浴之下，闪烁着皎洁的光芒。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神圣、无暇，可他却不知道，它纯洁的外表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大的能量。

严霁点点头，再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狼藉，用手紧紧握了一下背上的弯刀，转身和青山离开了此地。

路上，青山突然想起了什么，严肃地对严霁问道：“刚刚那堆碎肉里，好像没有看到兽毛，那飞廉兽没有和他们一起吗？”

严霁这才想起，自己与他们交手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飞廉兽，难道飞廉兽是另有人在指挥？那么，那个人肯定就在附近，他一定是看到了这把弯刀的恐怖，然后选择静悄悄地离开了。

严霁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青山，青山皱了皱眉道：“那这下可就麻烦了，你这把刀很快就会名震天下，以后咱们的路，可就不会这么好走了！”

严霁心中也是一阵懊悔，心想不该不听圣姬的警告，轻易扯下遮刀布的。只是，当时的情况又确实危急，也来不及多想，是是非非，难以判定。他只好苦笑一声，坦然道：

“出名的路不好走，不出名的路也不见得就好走，咱们就走着试试看吧！”

难得听到严霁说出这样坦诚的话来，青山心中似乎也轻松了很多，便哈哈一笑道：“严兄说得对，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堂堂八尺男儿，身怀仙法，难道还怕那些邪魔外道不成？”

严霁很想告诉青山，很多时候真正可怕也也许并不是那些邪魔外道，而是披着君子之皮的恶魔。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此时，夜已深，天上的圆月变得更亮了，皎洁的月光洒满人间，柔柔地抚在人们身上，像是情人的手般，温暖而亲密。

青山望着那温柔的月亮，忍不住将苏词交给严霁和杏九扶着，自己取出袖中的玉笛，吹起了一支悠扬的情歌。

“弦月明，掠影枝上无痕。可怜一抹纯真，消解于残云。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念异乡旅宿，柔情别绪，谁与温存。

空樽夜泣，青山不语，残月当门。仙路缥缈，惟是有，一波碧水，摇荡青云。天长梦短，问甚时，重见仙恩。这次第，算人间没个并刀，剪断心上愁痕。”（微调自——宋·黄孝迈《湘春夜月·近清明》）

笛声婉转，曲调却伤人。

杏九听着听着，一向无忧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愁绪，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严霁，这时候她的严哥哥，在想些什么呢？

可惜，严霁的脸上，只有一抹淡淡的朦胧，看不出他是伤感还是遗憾。

是啊，都已经一千年了，还能剩下些什么呢？满脸的伤疤，还有满心的伤痕？这些也就够了，再多，他已承受不起。

觉察到杏九的目光，严霁十分坦然地给了她一个微笑。杏九觉得这个笑容，就如同春风般和煦，像是骄阳般明朗。再也不是从前那种或带着苦涩，或带着压抑，或带着距离的微笑。

她的严哥哥，经历过这场血腥之后，似乎变了一些。

只有青山，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又恢复了他一脸的淡定。

他朝严霁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这两个姑娘今天势必要把肠子都吐出来。

这不是美丽的月光，这是吃人的月光。

见严霁已然无恙，青山扶着苏词慢慢走了过来。冷不丁地，苏词瞥见严霁身前那一片碎肉，转身弯腰狂吐起来。青山只得又扶着她往回走，直到看不见那堆碎肉。

杏九见苏词吐了，这才反应过来，胃里面也是一阵的翻滚，便立马跑到远远的一片草地上，也翻江倒海般吐了起来。

血色映红了天空，原本夜色中墨绿色的山林，瞬间变得如同炼狱一般，阴森、血暗。

……

白光照耀过的世界此时变得分外安静，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严霁盯着那泛着白光的弯刀，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杏九，随手在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弯刀仔细包好。

他决定，以后若不是在万分危急、性命攸关的情况下，绝不再让这把刀看见月光。

这是严霁第一次杀死这么多人，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一刀挥出，那几十个魔徒竟都在眨眼之间化为齑粉，在他眼前纷纷落下，层叠在地上，变成一堆分也分不开的碎肉。

严霁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兵器，怪不得它的名字叫做“白夜”，竟然是因为能够吸收月亮的能量，再将能量加倍释放用以伤人而得名。

严霁呆呆地立在自己制造的鲜血炼狱中，满眼的残肢、血浆让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追悔……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仿佛那白光让一切都静止了下来，时间静止，连他的思维也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带着颤抖的“严哥哥”终于将他从茫然中惊醒。

血肉当空而落，纷纷扬扬，状如雨下；

血水弥漫大地，潺潺而逝，形如小溪。

他缓缓地回过头，是杏九和青山，搀扶着似乎已经解毒的苏词，全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唇：“杏九，这刀……”

“严哥哥……”杏九跑过去抱住了他，“没事的，你别怕，我们都知道，你别怕！”

蒙在弯刀上的旧布一除，那原本晦涩暗沉的刀身被月光一触，突然变得亮如明月。严霁来不及观察弯刀的变化，赶在化冀的屠刀落下之前，将真气灌注于刀上，然后用尽全力往前一挥。

唰——一抹耀眼的白光刺破黑暗的夜空，如同闪电一般照亮了整片山林。

这魔鬼一般的光亮所到之处，无论花、草、树、木，人、虫、鸟、兽，尽皆化为碎末。那几十个魔徒也不例外，他们的鲜血、肉浆，伴随着白光的闪烁，遍布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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