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配

她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也并不想知道。反正这附近就关了他们两人，正好还能有个人说说话。就这么抓着栏杆望着对面，跟人聊了起来。

“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的？”

“……”那人摇摇头，没说话。或许说了，只是太小声没听清。乔珎转动眼珠子打量四周，这里是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比如像她这种惹怒了皇帝的御侍，要静待处置，就暂时被关在这里。如此一来，她越来越好奇这个怪人是因何被囚禁在此？

乔珎听不得他话里的轻视，骨子里那股傲气又冒了出来。尽管现在的情况不佳，但她对皇上还是有信心的，迟早她得从这里出去。

“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可是皇上身边的御侍女官，只是因为犯了一些小错被关押在此反省。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的。不像你……话说你被关了多久了？”

“你是皇帝……的御侍……女官？”

乔珎点头。老头儿惊讶了，微眯了眼睛再次仔细打量她。也是，那人好色，御侍女官自然不会挑长得丑的。

“记不得被……关了多少年……十多年？”

乔珎诧异，声量不由自主提高：“十多年？那你不会是得罪了先帝吧？”

先帝？老头儿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当今皇上是……谁？”

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乔珎才压低声音说：“当今皇上是书启寒呀，先帝的儿子。”

这么说，书北扬死了？怪老头抓紧了铁牢门，双眼竟沁出了泪花，表情却很是高兴的模样。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好！好哇……他死了，死得好哇！哈哈哈……”

虽然他并没有说谁死得好，但乔珎莫名奇妙地明白他指的是先帝。看他笑着笑着哭了起来，耸动着肩膀，深埋着头。像个孩子一般啜泣，她也忽然跟着鼻头一酸，继而眼眶发红。胸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这又是一个被殇帝所迫害的人。将人关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话都说不顺畅，饿了只能以老鼠充饥……

把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乔珎一直以为经过六年的宫廷生活，她的心肠早就该硬得无坚不摧，现在看来只是未遇上触痛心灵的事罢了。

看他还在痛哭，她擦去眼角的水珠，劝道：“老头儿，你别哭了。若是我能出去的话，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太监的传唱声：“皇上驾到——”

“你不说，我可帮不了你啊。”退回身子，在破草席上面对着他盘腿坐下。甚至悠闲地脱下鞋子打起了地上的小虫子。

老头儿被她逗笑，嘲笑道：“帮我？你有……那个……本事？”她自己如今都是阶下囚，如何帮他？再说，那人是不可能放了他的。

怪老头终于笑出了声，“嘎嘎”的声音让乔珎觉得他还是少笑为好。“女娃娃……听过……伴君如伴虎吗？”

“你是说你得罪了皇上？”皇帝还未登基时她就在他身边了，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倒霉鬼？看样子是被关了有些年头了。

听了女娃娃的问题，他又保持了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乔珎就讨厌别人这样，总让她想起沈宗恪那厮的深沉样儿。是不是就一句话，有那么难回答？

“对面有人吗？”

没人回答她，只听见一阵细微的稻草摩擦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那只干枯苍白的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撑在地上，随后一形容枯槁，头发雪白比稻草还凌乱的人爬了出来。之所以用爬的，是因为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都没有了！

皮肤苍白，身上的经络她隔了一个过道宽的距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皱纹遍布满脸。待他爬到乔珎对面，扶着栏杆坐起来，喘了一阵气才将幽幽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因为骨瘦如柴而异常突出的眼球见着她的容貌时瞳孔狠狠一缩，抓着栏杆的手有些发颤。

只是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强求。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又何必去戳人伤疤。

于是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是得罪了哪位贵人被关在这里的？”txt

这个问题回答他也无所谓，只是乔珎在犹豫是该说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想了想其实也没差，便说：“虚岁十七。”

“十七……”他喃喃自语着：“大一岁啊……”

“姑娘……你叫……什么？”他的声音喑哑，似乎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完整一句话。

这人如此可怖，乔珎看着他却莫名觉得可怜，但这不能成为她降低警惕性的原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乔珎犯困分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是出现了幻觉？

“嘎吱——”咀嚼的声音告诉她那不是幻觉。扒住铁栏杆，脸夹在中间努力睁大眼想把对面看清楚。只是那可怕的咀嚼声让她有些后背发毛，所以眉头拧得很紧。

那人闻言无声扯动沾染了血迹跟某种动物毛发的嘴角，看起来有些僵硬，半晌才缓慢道：“忘……了……”意识到他方才可能吃了一只老鼠，她胃里一阵恶心。为了不让自己失态，便移开了视线。

“忘了？还能有人忘了自己叫什么？”他倒不如直接说自己无名，可信度更高一些。于是乔珎鼻子里娇俏地轻哼了一声：“真巧，我也忘了自己叫什么。”

“呵……你这女娃娃……”后面的话也不说了，像是对她这性子感到一言难尽。两人沉默了一阵，又听他问：“那你今年……多……大了？”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除了满地杂乱的稻草就只剩一张破草席。有句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得真是一点没错！乔珎在里头站了一晚上不肯坐一下，这会儿累得腰酸背痛的。看着在角落草堆里悉悉索索爬来爬去的未知生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拖过草席铺在靠牢门的角落里坐下。

额头靠在婴儿手臂粗的铁栏杆上，望着同样阴暗的大牢走廊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结果自己被关在这儿也没能帮周楚脱罪，得不偿失。

对面的牢房深处黑黝黝一片，徒有几只老鼠在里头穿来穿去。她的视线落在一只活泼的小老鼠身上，它已经在同样的一条路线上来来回回跑了很多次。看得都快被催眠时，小老鼠又往黑暗中跑去，这次却被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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