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阳光的尘埃

跟着璇奈乘坐电梯下了楼，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我看见了那辆停靠在雪地上的豪华轿车。

两名高大魁梧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站在车门前，见我和璇奈来了，便对我们恭谨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伸手打开了车门。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致面容。

这么想起来真的觉得有些残酷呢……自己的离去不会对这里造成一点影响。

除了那些爱着我的人，谁又会留意到我的离去，谁又会在乎我的挣扎与不舍？

曾经无数次抱怨过这个城市，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这个让我不快的地方……

但直到真正要离开的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不舍……

这里是……我和你们相遇的地方。

我们曾经张狂地活过，我们不可一世地哭过，笑过，向全世界展示着属于我们的青春。

尽管有过悲伤的经历，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欢笑过的美好回忆啊……

我，不会忘记的。

纵使今后只能独自一人孤单地走下去，我也会将这些美好的记忆珍藏在心底聊以慰藉的。

然后，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柔和的阳光洒在我的眼睑上，暖暖得让人有丝倦意。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不知道这个微笑被谁看在眼里。

***

新东京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内，人潮涌动。甜美的女声用各种语言通告着各路航班。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巨大的飞机在宽广无际的飞机场上起落的景象。

纯净的阳光流泻在雪白的机翼上泛起炫目的光。飞机斜冲上苍蓝色的天际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白的痕迹，然后被风吹散。

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流入这个他们憧憬已久的城市，又会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被带离这个或许已经使他们失望透顶的城市。

人生，从来都是这样起伏不定的啊。

头等舱候机室里的气氛安静地有些尴尬，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无所事事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我终于站起身，说：“我出去买饮料。”

“森夏，我去就可以了……”站在一旁的璇奈连忙走出来说着。

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我的视线扫过他，落在那个面容平静的男人身上：“不用了。都到这里了，还担心我逃跑么？”

我坂本森夏还不至于会做出那种反悔的事情吧。

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越过站在门口的黑西装男子，走向候机大厅角落的自动贩卖机。

与很多很多人擦肩而过，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我终于走到自动贩卖机前。

望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饮料，我犹豫着。

唔……喝点什么好呢……

明天就喝不到这些口味的饮料了吧……唉，真是有点惆怅呢。

这时，我的目光落到了一罐看上去很熟悉的饮料上——葡萄味的Ponta。

越前龙马那小子似乎很喜欢喝这种口味的饮料呢。真的有那么好喝么？买来尝尝吧……

想着，我将硬币投入了自动贩卖机内，然后一罐饮料便滚了出来。

俯下身，拿出那罐葡萄味的Ponta。捏在手心里，似乎可以感到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沁入罐内。

不自觉地挑唇微笑，突然间……有点舍不得喝呢。

留个纪念也不错啊……看到它，似乎就会想起那个有着如太阳般明亮的眼眸的小王子。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在专心致志地听课吧……

不，我有点想象不出他专心听课的样子啊。

轻轻地笑出声来，在人潮涌动的候机大厅内，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森夏……”

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被瞬间湮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微微一怔，心底的一根柔软的弦被触动。随即我又低下了头，自嘲般笑了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出现幻听……

是啊。就算真的是他，也不可能会那么叫我的。

“森夏。”

熟悉的声音变得清晰，我握着饮料的手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隔过万千流动的人群，那个身影站立在我视线的尽头。

那抹墨绿色的发映衬着身后广阔的蓝天。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有着比太阳还耀眼夺目的光芒。

一瞬间，那倨傲的面部轮廓似乎与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叠合在了一起。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阳光穿透消散了的云朵直直地投射下来，宽广无垠的天空碧蓝如水。

零碎的光芒落到我的眼里，我低下头，一滴眼泪滑下脸庞。

然后我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我视线尽头的你。

从未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告别。

“龙……马？”我低低地出声，声音沙哑得似乎破碎的玻璃。

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我看见他飞快地穿过涌动的人群，然后，站在我面前。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他小声地喘着气，看样子是很着急地赶过来的。

那倔强的眼神却仍未改变，他瞥了眼我的脸，然后抿紧了唇转过脸去。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怔了一下，我还是下意识地问出这个令我困惑的问题。

“不想上课了。”龙马哼了一声，拽拽地说着，“就准你逃课么？”

逃课……吗……

我感觉内心的一角变得柔软，有股温暖的泉水从心底涌出，溢满了心间。

“你这课逃得可真够远的。”眯起眼微笑，我调侃道。

“Er……真啰嗦。”龙马下意识地用手去压下帽檐以遮挡自己的表情，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戴帽子。他只能撇了撇嘴，别过头去。

“呵……”我轻笑出声，然后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你……是来送我的吗？”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一抹淡淡的绯红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的确，不能指望这位骄傲的小王子说出什么肉麻兮兮的话来呢。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你能来到这里，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奇迹。

谢谢你，让我在最后……并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离开。

“龙马，谢谢你。”仰起脸，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龙马微微一怔，然后再次有些不爽地说：“什么啊……又是这种表情。”

“嗯。虽然现在我的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是，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露出的表情啊……”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笑着离开这个充满了快乐的回忆的地方，就像当初，笑着离开我的故乡。

“切。”他酷酷地应道，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我手中拿着的饮料上，“……你也喝？”

“啊，这个。”我回过神来，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Ponta，“我刚才来买饮料，碰巧看到了这个。因为你好像经常喝的样子，所以我想买来尝尝。”

“……哦。”他应了一声，还是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口渴了？”我拿起那罐Ponta在他面前晃了晃，“很想喝对吧？”

龙马很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嘲笑我的幼稚。

“呵呵……其实我本来就想把它送给你啦。看在你这么辛苦地跑来送我的份上……”我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虽然听起来的确很可笑……但是，你能收下吗？”

我抬起眼认真地望着他，然后将那罐Ponta递到他面前。

这次，龙马不再闪躲我的眼神，他定定地凝望着我，眼中有着复杂的感情。

终于，他伸出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罐葡萄味的Ponta。

手指间相接触的那一刹那，仿佛有温暖的电流一直传到心底。

“……好暖。”握着那罐饮料，龙马低低地说着。

“嗯，因为我握了很久嘛。”我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有些得意地说着，“这样……就感觉是把自己的温暖交给了对方一样呢。”

听了这话，龙马微微一怔，他有些不解地蹙起眉看着我。

“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虽然微不足道，我还是想把自己的温暖给你。”

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望着他明亮清透的眼眸。

“呐，龙马……以后如果遇见需要帮助的人的话，也要记得……把自己的温暖给她哦。”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许久，他才别扭地低声回答：“……知道了。”

真没想到他会答应呢……我以为他会很不爽地鄙视这么文艺的话。

“嗯，我就知道……龙马其实很温柔的嘛。”眯起眼，我感慨似的说着。

“……说什么呢！”果然，龙马脸上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红晕，他气恼地瞪着我。

呵……不用害羞啦。

也许你并没有发觉，这就是……温柔啊。

谢谢你的温柔。在最后的最后……还能让我感受到由衷的温暖。

“叮咚”一声，甜美的女声随即回荡在候机大厅内，通告着即将起飞的航班。

九点起飞的飞往美国的飞机……就是我要乘坐的那班呢。

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我强打起精神对龙马说着：“我差不多……该走了呢。”

“我也要去美国。”

一句坚定的话语，就像一颗细小的石子落入水中般，扰乱了我平静的心。

“……才不是为了你呢！我是要去比赛。”意识到我惊讶而茫然的眼神，龙马连忙解释道。

而我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怔忪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

“虽然我从小就在美国长大，但这次糟老头他们不跟去……”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清了清喉咙，“如果你有麻烦的话，可以来找我帮忙。”

睁大了眼，我望着他认真的眼神。那泓琥珀色的清潭深邃明亮，犹如最耀眼的光……

一股温热的液体几欲夺眶而出，我颤抖着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嗯。谢谢你……”

“那……我走了。”

抬起手向他挥了挥，我终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爸爸他们早已站在安检口处等待，他望见我走来的身影，这才决绝地转过身，过了安检口。

望着那扇似乎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此刻我只感觉心里出奇地平静。

这下……真的要走了呢……

明明已经做好觉悟了，明明已经接受这样的结果了，明明知道迟早会看见这样的景象的……

呐，龙马都特地赶来送你了呢。

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一句安慰你的话，但心里还是很温暖很温暖的不是吗？

在最后，你不是一个人哦……不是一个人孤单地离开呢。

够了啊，已经够了……

你还在期盼着些什么呢？还在等待着，什么……

你不能贪婪到去奢求上天再给你一个奇迹啊。你终究不是上天的眷儿。

只是，心底温存的那一点小小的光芒，无法磨灭啊……

你是在希望着，谁能对自己说出那从未说出口的三个字吗？

一瞬间，似乎有无数道耀眼夺目的光芒从面前的那扇门透射进来，铺天盖地的雪白淹没了所有的景色。

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森夏——”

这个声音……

“森夏——！！！”

这是……我至死都不会忘记的，铭刻在我的灵魂里的声音……

转过身，我看见那个颀长的身影正穿过万千人流向我跑来。

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我跑来……

眼泪愈发汹涌地流下面庞，我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

唯一清晰的……是他熟悉到触手可及的脸……

他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低下头，眼中蕴着无尽的温柔与宠溺。

他说，轻轻地：

“森夏……不要走。”

整个世界，突然没有了声音。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整洁温馨的居住区。车水马龙的街道。交错纵横的立交桥。匆匆行走的上班族。欢乐嬉戏的孩童。成群结队的学生。

繁忙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了雪的痕迹。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并没有因为一场雪停下前进的步伐。日复一日生活着的人们也仍然遵循自己的人生轨迹前行着。

你坐哪辆车关我什么事？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就俯下身坐进了车内，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将我包围。

车门随后关闭，司机立刻发动引擎，在车开动的同时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倒着。

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此刻正专心致志工作着的男人身上，我用手托着下巴，一心一意观赏着窗外的飞快向后倒退着的景色。

那些无法忘却的过往一直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清晰如旧，历历在目。

那张熟悉到刻骨的容颜，仍然在对我微笑着，温柔如春风。

心口又开始疼痛起来，却已经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反而像是心头的一根筋被冰冷的手揪住般，一下一下地抽痛着，无法抑制。

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对璇奈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然后将目光移回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

“森夏……Boss让你坐进去。我坐另外一辆车……”璇奈望着我，小声地说着。

说到底，我终究不是圣人。

叹了口气，我换上爸爸为我准备的一套看上去就是价格不菲的衣服，然后把自己身上带的一些仅有的零碎物品整理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哭过之后，我总算能够坦然面对了吧……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我从久久的呆愣中回过神来，迅速拿起梳子梳了几下头发就快步走出了洗手间。打开门，我看见璇奈欲言又止的怯弱表情。

轻轻勾起嘴角，我深吸一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转身去洗漱。

出奇的，昨晚我并没有失眠。大概是因为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出于身体的本能想要休息。但我整个晚上都处于一种浅睡的状态，眼睛虽然疲倦地睁不开，但思维却是清晰的。

“呃，森夏……Boss让我来问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是九点钟的飞机……”璇奈低下头，不敢对视我的眼，她小声地说着，每个音节都咬得很清楚。

“知道了。我换完衣服就好了，你再等一会儿。”我淡淡地应了她一句，然后关上了门。

尽管知道她也是无辜的，但我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原谅每一个人。至少现在做不到。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了，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进房间里。

拉开窗帘，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我看见了满目的雪白。

整个世界被一片素洁的白覆盖。苍灰色的天空染上一抹淡淡的靓蓝，犹如透明纯粹的水晶。温柔的阳光映在纯净的雪上，反射出一片清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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