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阳光的尘埃

“森夏，这边！”先我一步走上前探查情况的不二向我挥着手，我看着他伸出手指着楼梯口旁一个狭小的储藏室。

其实我并不觉得躲在那里就可以确保逃过一劫。毕竟，如果对方真的决心搜寻的话，躲在哪里都迟早会被找到的。但此刻，也只能狠下心放手去赌一赌了！

快步走过去，我发现不二已经打开了储藏室的门，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些纸箱。

即使我一次又一次将你牵扯进你最不喜欢遇上的事端中，即使我一次又一次让你受到本不应承受的伤害，即使接受我意味着要与我一同承担我身上那无比沉重的黑暗……

你，还是会选择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你，仍然会希望与我在一起吗？

推门的声音如尖锐的利刃般划破了几近凝固的空气，不二拥住我的双手骤然一颤。

屏住呼吸听着进来人发出的每一点声响，我的手指不禁害怕地揪紧不二的衣服。

他们似乎在进门后一眼可见的宽敞大厅内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脚步踩踏在铺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犹如树叶的叶尖轻触着心头，细小而尖利地疼痛。

“你负责一楼，我去二楼看看。”一个被刻意压低而显得模糊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

随后，我听到头顶传来有节奏的声响，想必是其中一个人已经上了楼。

冷静……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必须冷静分析，寻找出路。

据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推断，他们派两个人负责搜查一栋楼的话，那么现在处在我们所在的一楼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第二个人上楼的脚步声已经逐渐远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下来支援。

这样看来，如果能在二楼的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打倒一楼那人，或是瞒着一楼那人偷偷溜出这栋楼……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败所谓的黑手党，毕竟他们与我以前所见的那些不良少年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我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能派上用场么？

而且……就算溜出去又怎样呢？运气好的话，就是正巧碰上所有人都进楼搜查的时机，但是在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而运气不好的话，就会恰好遇上潜伏在四周的敌人，会被立刻抓起来的……

怎么想都觉得如今我们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了，我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但是……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如果无论怎么走结果都一样的话，如果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脱离困境的话……

那就，放手一搏吧。至少还有一丁点的希望。

这么想着，我听见了一个稳健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向这个方向靠近。

这么快就查完别的地方了么？所以说，如果静候在这里等着他来开门——况且那门还没有锁，我们的行动范围就会被完全局限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无法逃脱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相当不利的情况。所以，即使要斗……也要把战场选在外面。

不二握住我肩膀的手臂一紧，抬起头，我看见他紧蹙的眉与分外严肃的神色。他转身，想要把我完全掩护在自己的身后，却被我阻止。

凝望着不二因惊讶而睁大的蓝眸，我深深呼吸，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二……谢谢你，能陪我走到这一步。

“不二，这次换我，保护你。”

这么说着，我立刻俯身拿起脚旁的一个小纸箱，上前一步靠近那扇轻轻掩起的门。

透过门的缝隙，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稳步向这个储藏室走来。

他手上没有武器……很好，至少降低了些许危险，那就拼一拼吧。

我动作敏捷地将门推开半边，然后立刻将那个纸箱扔了出去！

纸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跌在了男子后方，趁着他回头的那一刻，我从储藏室里跑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

握紧拳，重重地击向他的腹部！

男子因这没有预料到的变故而留出了可供偷袭的空隙，尽管他先前接受过良好的训练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仍无法躲过我的攻击。

那一拳，带着快步跑来的冲力，不偏不移地击中了他的软肋！

“呃……”男子痛苦地用手捂住腹部，微俯下身像是要喘一口气。

而我则不放过每一个攻击的时机，侧身一个飞踢击中他的右脸，让他高大的身体彻底跌倒在地。扬起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他的黑色西服染上了土黄色的沙。

“不二……”我转过头刚想呼唤不二一起跑出去，却意外地发现不二正大惊失色地向我跑来。

“小心！”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就已经被扑倒在地。

随后，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房间中，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

这是……枪声……！

我吃痛地扶着不二的肩坐起来，发现负责搜查二楼的男子已经飞快地跑了下来，刚才那一枪应该是他站在楼梯上发射的。

他手中握着的黑色枪支犹如凶恶的豺狼般骇人，黑洞洞的枪口仍冒着白烟。

可恶！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他想杀了我吗？！

一眨眼的工夫，那名男子就已经来到了倒在地上的男子身旁，单手将他扶起，淡淡地问道：“我听到一楼发出很大的动静就过来了。你怎么样，David？”

“咳……嗯，没事。”名为David的男子站了起来，轻咳了两声，用谴责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同伴，“Aaron，你怎么开枪了？‘那位大人’说要把那个女孩完整地带回去！”

“‘她’没说不可以伤害那个女孩。”名为Aaron的男子眼眸微眯，眼中满是冷冽的寒气，“既然她不愿意跟我们好好回去，那么动用枪支也是被允许的。”

那两人在我们面前旁若无人般交谈着，一字一句都让我的不安更深一层。

那位大人？就是那个无论如何都要见我的人么？

既然并不顾忌会伤害到我……由此可见，来者的目的绝对不善。

“可恶……”我站了起来，握紧不二向我伸出的手，谨慎而小心地一步一步缓缓移动着。

“封锁他们的出路！”Aaron转头向David说道，后者则飞快地移动到了出口的方向。

一前一后，尽管对方只有两个人，但也完全将我们的退路堵住了！

从刚才的情形看来，那个名为Aaron的家伙明显更冷酷狠毒，如果能先把他放倒的话……

“不二，你不要出手。”我低声说着，换来不二诧异的一瞥。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让你为我受到一丁点伤害！即使是要我牺牲掉所有……

松开不二的手，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名叫Aaron的男子。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微蹙紧眉，我冷声问道。

“……无可奉告。”Aaron淡漠而无情地一口回绝了我的疑问。

“是吗？”我低下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呵……”

一声冷笑划破空气，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淡定地……露出如此鬼魅的笑容。

但我要的就是他这一秒的惊讶！

抬起手，我把刚才跌倒在地时伸手抓的一把灰土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脸上！

Aaron诧异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仍是吃了一嘴灰，而且……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睁眼。

抬脚踢向他握着枪的右手，转眼间就看见那一柄黑色的手枪落到了地面上。

只要……把那柄枪拿到手的话……！

“Aaron！”David惊愕而担忧的喊声与我弯腰捡起手枪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背脊升起一股寒气，我绷起紧张的神经作好应付David偷袭的准备……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转头的时候竟看见不二正在阻拦David！

只见不二正用一只手的手肘抵住David的胸膛，另一只手握住他伸向前方的手腕，稳稳地封锁住了David前进的步伐。

“森夏……不要一个人耍帅噢。”背过身，我能想象得出不二此时肃冷的笑容。

可是……我是多么不希望你出手……

Aaron仍在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一边用手揉着发红肿痛的眼，嘴里不断地低咒着。

“你们这群该死的小鬼……”David见状，凭借身高与气力的优势发狠力将不二推开，然后将手伸进衣服内侧准备掏出自己的武器。

不好！他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枪！而离他最近的不二……

“不二！危险——”思维快于行动，对不二的担忧令我此刻的理智全部崩塌。

要救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受伤……

我的脑海中顿时只剩下这么几句话在不断地重复着回响着。

抬起手，我用颤抖的手将刚捡起的那柄枪的枪口对准正在努力翻寻武器的David。

飞快地，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砰——”

噩梦般的声响震痛耳膜，随后传来的是子弹射入血肉中的闷响。

“唔……”David痛苦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左肩，鲜红粘稠的血从他指缝中溢出。

我仍怔在原地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手指仍扣在扳机上，僵硬得无法动弹。

我……刚才我……对人开枪了……

拜刚才的枪声所赐，我可以听到嘈杂的人声与混乱的脚步声如海潮般向这栋楼涌来。

还是不二最先反应过来，他拉住我的手就忙不迭地向楼上跑。

我如提线木偶般被不二牵着却不知道自己如今正跑向何方，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正飞快地跳动着，快得……让我几乎晕厥。

不知觉中竟已经跑到了三楼，刚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见到的是满眼空旷寂寥的景象。

没有家具，没有隔间，没有通道，没有任何可供躲避的地方和逃离的方法……

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吗？

我感觉浑身上下的气力一瞬间被吸走，双腿一软就即将倒下——

然而不二却伸出双手扶住我的肩，迫使我对上他的眼……那双，犀利得吓人的眼。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居然对别人开枪……你疯了？！万一真的打死了人怎么办？你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在监牢里度过么？！”

从未见过不二这么生气的样子，他……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

我吓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与行动的能力，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我……只是想保护你……用我仅有的，微不足道的力量。

我……做错了吗？

想要保护你的这份心情……是我错了吗？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二愣了愣，双眸重新恢复澄澈明净的蓝。他望着怔忪在原地的我，神色一下子变得担忧而愧疚，他启唇说道：“不，森夏，我不是……”

沉重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顿时消泯了不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也失神地，怀揣着绝望的心情望向楼梯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上来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其他人都没有的沉稳、成熟的气度——属于Mafia的气场。

他缓步走到我们前方几米处，停住了脚步，抬起那双墨黑的眸淡淡地凝望着我和不二。

随后，他将一只手放在胸口，低下头恭敬地鞠了个躬。

“坂本森夏小姐，请跟随我一起去吧。”

“去见……您的父亲。”

什么……？！我的父亲……是他……是他要见我吗？

诧异的同时，我意外地感受到不二放在我肩头的手徒然颤抖了一下。

抬起眸，我看见不二失去神彩的瞳孔与微张的唇，那显然是惊愕至极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不二。

***

坐在一辆加长林肯上，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捏紧衣服的褶皱，我心里五味陈杂。

那位男子告诉我，我的父亲只想见我，所以就让另一辆车先将不二送回去了。

至于被我问起的Knight，他只说，他到那里时并没有看见这样一个女子。

她……是回去了吗？应该……还是平安无事的吧？

还有不二，为什么会露出那种不属于他的……惊慌失措的表情呢？

许许多多的疑问纠结在心头得不到解答。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路途的缩短，我只感觉心愈发激烈地跳动起来，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我的父亲……原来是他要见我吗？

那个我素未谋面的，从来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父亲……

Aaron和David口中的“那位大人”……指的就是他吗？

那他又为什么……会默许自己的部下对我开枪呢？难道他不在乎我有没有受伤吗？

而且，为什么之前那些人死活不肯告诉我他们上司的身份，而那位中年男子反而很直接地就把真相告知给我了呢？

紧咬下唇，此时此刻我还是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恍惚失神间，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我只感到心直直地往下沉。

走下车，我看见的是一栋华丽壮观的高楼。那名中年男子恭谨地引领着我走进旋转门，穿过堪称金碧辉煌的大厅，乘坐自动电梯上了楼。

这是……旅馆吗？在我疑惑之余，电梯已经停止上升，我便跟着那名男子走向走廊的尽头处的一个房间，心仍是快速地跳动着。

我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惊慌，恐惧，不安，失措……然而交织在一起的，还有一丝……期待？

我，在期待着吗？与那样的父亲见面……

走在前方的男子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我抬起头，却惊诧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璇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怔怔地开口，声音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原来如此……这样才说得过去了不是么？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我父亲手下的人，是他安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的话……

她当然会知道自己同伴的行动，因此才有可能早一步通知我。

可是，那她又为什么，要叫我逃？嘱咐我，千万不能跟那些人走……

璇奈抬起眼望着我，那墨黑色的瞳眸中有着一丝愧疚与不忍。她像是犹豫再三地终于垂下眸，伸出手推开了身后的房门。

“Boss，森夏……已经带到了。”

“让她进来。”一个低沉如潮水般喑哑的成熟男声响起，我最后的心理防线也逐渐崩塌。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出脚步踏进房门的，此时此刻我只感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原本坐在真皮转椅上通过宽大透明的落地窗望着自己脚下的世界的男人轻轻动作，就让自己的视线与我的交叠在一起。

眼前的人有着精致俊美的面容，乌黑顺长的刘海却遮挡不住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

他的眼神……沧桑而深沉，淡漠得犹如一滩死水，又好似被乌云遮挡的漆黑夜幕，看不见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亮。紧抿的唇棱角分明，有如艺术家最完美的雕塑。

他就同扬曾经给我看过的照片上的那人一模一样，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纸人，冷漠地令人心惊。

“……”

爸爸……

一声发自心底的呼唤即将脱口而出，然而我硬是咬紧唇不让任何一个音节溢出。

不，不能就这样轻易妥协……

所有的真相，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事实，都还未明了。

即使，你内心的最深处涌现出怎样的，可悲的兴奋与激动……

我抬起眼，平静地望向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

今天就好好谈谈吧。也好让我早些明白……

你究竟是我该爱着的爸爸，还是……我该恨的人。

我知道现在还只想着道歉的自己真的很没用，我知道此刻还会有感动得想哭的冲动的自己真的很可悲。可是……我无法克制住自己心底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呐，不二……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只能隐约听见彼此紧张的呼吸声。我的脸紧贴着不二宽厚的胸膛，可以清楚地听见他有节奏的心跳声。他双手环住我的肩，俨然一副要好好保护我的架势。

然而……正因为两人靠得如此之近，我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是一幢早已废弃的三层楼房，依附在旁边一幢更高的楼房旁显得隐蔽而不起眼。如果真要躲藏的话，也的确只能选择那里。

“嗯。”我点头，然后便一刻也不停地朝那幢楼跑。

推开有些歪斜的门，“吱呀”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空间中显得静谧而诡异。推开门的那一刻，空气中厚重的尘埃扑面而来，呛鼻得难受。微弱的光线从仅有的两扇窗户投射进来，为灰暗的房间增添了一丝可贵的光明。

狭小的空间暗不透光，肮脏的尘土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来，快！”不二拉过我，转身藏进那个狭窄的空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

故作镇定地深吸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管紧握成拳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相信Knight……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珍惜她为我们争取到的这点时间以及……相信她！

步伐迅速而小心地踏进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却意外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夹杂着一个严肃而深沉的声音。

“分头行动，两个人一组到每栋楼搜寻，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从未想过如此戏剧性的桥段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但既然这已成无法逃避的事实，我也只能勇敢地去面对，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

“森夏，我们去那幢楼吧。”不二喊住了我，伸出手指着前方的某处。

猛然一惊，心倏地缩紧，在胸腔中愈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为什么……那帮人那么快就追来了？难道……Knight已经被他们……

不行，我无法再想下去，尽管一个最坏的结果已经在我心头渐渐显露出来。

寒峭的风穿过扬起的发丝，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片漂浮着上升的白雾。

通过一段台阶走下高速公路后，我和不二朝着不远处的楼群跑去。脚踩在铺满了碎石和残砖的地面上有些踉跄，但我明白现在是一刻也不能放慢速度的危险关头。

紧握着的双手间满是湿腻的汗水，我想不二此时也一定和我一样紧张却……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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