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小人物

百晓生背负双手，昂首四顾，朗声道：“今日请诸位留下，便是与诸位江湖显赫的群雄相商，本座心血来潮，忽有一旷古绝今之念。”

百晓生刻意停顿，掌握全局情绪变化，待诸人显露好奇，才续道：“众位皆知本座曾列无名榜单，记载世出的江湖强者。但自从无名榜单一出，便引起诸般争议与意见，言明榜单的真实性与不明确性。经过一年来的思量，我决定重整无名榜单，以此评论、排比江湖客！

此举不仅纠改我往日不足，亦有两处裨益。一来为武林加些余热，增添彩头；江湖人不慕钱财美人，但对名誉情有独钟。榜单一出，必定反响惊人。

“我独独留你们三人，便欲问你等何去何从。”百晓生笑着开口。

百晓生将中三等、下三等手令分发下去之后，便遣散了众人，独独留下武林前三，这让众人无奈，毕竟胜者为王，留下他们也无可厚非。

“我想留在江州，八卦门如今分崩离析，逐渐式微。与其逍遥他处，我选择留在江州，解决现有难题。”八卦门首脉如今子嗣稀薄，诸多支脉纷纷欲取代之，执掌刑法的次脉嗅出内里阴谋，故派出第二门前往武林参加盛会。

百晓生摇头道：“苍鹰令恐难让你如愿取代八卦门。”

第二门尽管四肢发达，智谋方面却非朽木之才，他自知上三等手令有何作用。但他闻言仍有不解：“获得苍鹰令，可择一处灵山福地立派管辖，成为州府大派，又怎岂难将八卦门取而代之？”

“八卦门有些特殊。”

这倒引起张徐两人兴致，能在江湖百晓生口中得到句“特殊”。那此事就绝然不会普通！

“青衣裳的，别卖关子了，说些实在的。”张继年颇是无规矩。

百晓生见状，轻嘿一下，道：“八卦门的开派祖师不得了，曾替圣尊算过一卦，自此飞黄腾达。在圣尊未动丝毫兵卒便取得天下后，首位受封者毋庸置疑八卦门开派祖师，圣尊将其老家江州赠予，他亦凭依自身特长响应圣尊‘武治’，创立八卦门。从而得到圣尊许的承诺，除非武林魁首在无处可选时，欲取代八卦门，始能应允；抑或，八卦门治理不善落、没落无人被取消派籍，否则一律不得干涉江州。

其实前些年，还是有着荒州、云州、幽州、唐州、玉州五大部州被人争夺交迭，立派成宗。可惜这几十年里，前有蜀山占据唐州六十年，后有剑渊盘踞玉州四十载，从此两州黎民安乐富足，便已奠定州府之位，谁能取缔？”

雪州被前朝余孽割裂，东州魔门称雄，江州八卦门一家独大。如今又多了玉州剑渊、唐州蜀山，隐成不可磨灭之势。天下之大，江湖之广，再看下来，竟仅剩四州可归尊盟分配。

第二门皱眉：“尊盟难道如此迟钝，未曾察觉吗？”

他们三人尚且初闻此事便都嗅出不对劲儿，堂堂凌驾于天下九州之上的第一大派尊盟，如何能察觉不出？但让人不解的是，为何依旧不采取措施，抑或尊盟已无统御江湖的能力和实力？

可是，尊盟能够崛起江湖，成就无上地位，可非尊盟本身的力量，乃宁辞道一人之能。

只要宁辞道不死，尊盟依旧是超然存在，至尊霸主！

一人可抵天下！

“圣尊大人交代，静观事态发展，无需理会，此况原便为尊盟乐见其成的结果。因此武林早年便立有双重奖赐，便是挟令置换尊盟襄助。”百晓生缓缓道来，这事本便不是隐秘，在州府大派高层间早已传开。他们年岁尚小，资历尚浅，不曾听闻亦属正常，但终是会传入三人耳中。况且，此事若被传出，对尊盟有利而无害。

“你无需沮丧，凭此苍鹰令，你在八卦门内斗里会有极大优势。这也是第二氏派遣你前来参加武林的本意。”百晓生好似宽慰一般，但更多的无外乎挽救面子吧，毕竟第二门有了想要舍弃手令的意思。

第二门闻言，神情果真有了变化。

解决完探花的事情后，百晓生便望往那毫无规矩的张继年，他可不愿纠结张继年会选甚么，其思总天马行空、太过跳脱莫测，绝能出乎预料吓人一跳！不待百晓生开口，张继年已是回答。

“我选择东州！”

东州，魔门的东州。

百晓生诧异地紧盯张继年，尽管他早料到“四狂怪客”绝难按套路出牌，却终始料未及张继年竟选择东州，即使贫瘠破落的幽州都比东州强，此乃世人皆知之事，张继年岂会不知！但他仍做出这般决定，百晓生重新审视起张继年。

“你确定？”百晓生神情严肃道。

张继年嘿嘿笑道：“骗你作甚？我对魔人烂街的东州着实有些好奇。假使我能在其间立足，亦不失为震古烁今的壮举，足以让江湖中的老妖怪信服、甚至敬重！”

百晓生展颜一笑：“有意思。”

“那你呢？莫非一如他们的抉择？”百晓生此刻真真期待徐步答案，毕竟在他镇守武林坛时，接连三人皆未正常任职，确有些抹不开脸面。

徐步不假思索，直接递回雄狮令。

这次不禁百晓生纳闷，第二门、张继年两人也分外诧异与愕然。毕竟历届武林魁首，在得到雄狮令后都会拥有极大的权势，像徐步这般举动倒真未出现过。

“何意？”

“我需要尊盟襄助。”徐步言简意赅。

百晓生露出好奇，右手潜意识合拢折扇，随即轻敲左手心，他忽地问：“甚么事情竟让你放弃雄狮令这等尊盟信物？”

徐步言语精炼，好似吝啬吐字般：“我需要出海寻仙！”

寻仙？

第二门一头雾水，张继年若有所思，百晓生脸色凝重。

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徐步接连两句都令人震惊不已。

海域自古便被涂上神秘色彩，海外究竟是怎样的？无人知晓，徒留诸般神话、传说、谣言，可个中都扯到了“仙”这一字眼！

子不语怪力乱神。在儒学氛围浓烈的大奉朝，修仙已成邪教妖异，被排斥得相当厉害。倒是道教修身无为的理念被大奉朝接受，才未遭到清剿与覆灭。至于玄虚空无过头的佛教沙门在大奉朝清剿下，独独习武养身的少林幸运，亦有深居山林的古刹等漏网之鱼，这还是宰辅宁辞道极力保全的结果。

沙门亦是悲惨，在大奉朝之前便有类似事件，后人称之为“三武灭佛”。

“你确定？海外吉凶难料，纵使沿途有帝邪军与鬼煞军护送，亦能遭遇始料不及的危险。尊盟若非急需之事，也轻易不踏足海域。”百晓生此刻几句不离提醒，海域的危险，可绝非妄言。毕竟其间不仅牵涉徐步安危，亦有某些尊盟必须严守的东西。

徐步忽然忆起，当初离开土苗村时，蓝生烟曾递给他一枚玉佩，故而急忙取出，递给百晓生。

百晓生伸手取过，探看下震惊不已，他乍然出声：“咦！这质地……是蓝田玉。”百晓生抬头凝视徐步，“这是谁给你的？”

徐步抱拳道：“是蓝生烟前辈，此番出海也是蓝前辈给我指的明路。”

百晓生苦笑道：“看来，由不得我来决定了。”

……

徐步将手令归还，却是得到百晓生陪伴，一道前往沿海。而第二门则匆匆赶回江州，关乎手令之事如实禀报；如今，唯独张继年等人仍逗留在花果山脚城池。

还是那座客栈，往来江湖客早已稀稀松松地远去。

那日，三人正欲离开，却被剑三拦下。剑渊与九剑门相交甚深，帮忙带句问候亦属正常，况且徐步身为海非深的亲徒，剑三格外看中。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剑三与海非深同为那代剑法奇才，二人却是有场未完成的决斗！

此外剑三饱含深意地望往张继年，最终不发一言，转身离去，仿若雄鹰捕食后矫然归巢，他的身法与其剑法一般，高妙绝伦。

却是徒留了然此中意的百晓生，以及茫然失措的张继年。倒是第二门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在山下待过数日后，张继年整装待发，前往东州。离开之际，却正撞到那邋遢老头，张继年念头电转，似是想到甚么，他又望往杨、李二人。终是不顾其他，迅步踏去，拦在邋遢老头身前。

“小鬼，干嘛？”老头没好气道。

“老先生，反正现今索然无事，不若结伴同行？”张继年厚着脸皮开口。

邋遢老头讥笑道：“小鬼，当个榜眼，还算无事？”

张继年闻言，颇有些尴尬。他真不记得老头是否前往观战，岂料他竟全无遗漏。张继年讪讪笑道：“穿帮啦。”

“说吧，真正的事情。”

“我欲前往东州，建派立足。望您老能一道前往。”这次张继年倒老实交代清楚了。

“一个邋遢老头能帮你甚么？”

“你能帮我的事情，对我而言，胜似任何有意义的帮助！”张继年面目忽地严肃，整个脸板着，倒真把杨、李二人给震惊住。

邋遢老者瞪大眼眸，好奇问道：“哦？是甚么？”

“喝酒！”

邋遢老者一愣，旋即大笑出声。这实在是太好笑了，任谁都会发笑，这简直听起来都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小鬼，你莫不是蒙骗老头子我吧？”邋遢老头脸色忽冷。

张继年迅忙摆手否认，连道“哪敢”。

老头适才缓和道：“有点意思啊。我喜欢。”

“这么说，前辈是同意了？”张继年十分惊喜，高兴地都快跳了起来，“日后终于有酒友作伴。哈哈哈。”

张继年忽地鼓掌打节拍，无视所处场合，又笑又唱，他唱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

百晓生轻摇折扇，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将其命名为风云！”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起得好，极好！”

“开始吧！”徐步拱手相让，他对自身颇为自信，并不追求先手攻势。

第二门见状，终是摇了摇头，随后在徐步不解的目光里，朝着上首作揖道：“我认输。”

“哦？为何？”徐步尚未开口，百晓生倒来了兴致，率先询问。

二来嘛，我等商议派前三位或接替或重建州府门派，此举可为其荡平后续些许麻烦。”

“说了半天，到底是甚么榜单？”苍琼不禁心生好奇，但相较李知荣，苍琼明显脸皮薄，不好意思问出口，便扯着李知荣。同是女人，李知荣不由掩嘴轻笑，随后便吆喝出声。此举着实惊讶了在场许多江湖客，引起那些男人注目，但见苍、李两人长相靓丽，气度不凡，举手投足无不显露魅力，他们纷纷有些怦然心动。可惜武林魁首与榜眼在侧，哪有人敢过分造次？

毫无疑问，张继年，当之无愧第二名！

待武林盛事结束，百晓生便站直起来，原本有些稀松的上首，此刻全都回坐。早在今晨便有剑三未至、冷漫漫迟来，唯独道一真人性子使然，无有拖延。至魁首决出后，剑三始缓步而回。

“家父曾在月前与之搏斗，难以抗其百合招式。家父言明他败的不冤，江湖中，能在如此年岁悟道而入道者，本身便是强者之资。我辈不如也！”言毕，第二门脚步一抬便走出场内，徐步都未及伸手阻拦。他除却想作此届武林魁首，为出海准备外，更多想法便是挑战各路豪雄，如今，倒难偿所愿了。

百晓生号称“无事不晓”，自是听闻过徐步击退安铁胆后，被“太岳拳师”阻挡一战。却不料徐步入道，第二英败下阵来。他因受父亲几日书信详实告知缘由，此刻着实无心亦无战意去打，终归是输，倒不如保持自身形象。

两人互报家门。

“拳燃五岳”亦欠身还礼，他们年龄不过廿三左右，但因着身躯伟岸，肌肉虺然，昂藏之势仿若山岳，给人一副年长的沧桑模样。徐步与之同台，则是格外惹眼明艳。

百晓生想至此层因果，便摇头苦笑。他望往徐步，轻笑道：“你怕是历届来，最轻易夺冠的魁首。”

徐步亦是无奈，此非他不想实是毫无机会。徐步想通此关节，不再纠结，亦跃出武林坛，行至苍琼身旁。

魁首尽管脱颖而出，但武林坛仍有搏斗持续，直至择取第二、第三等等，然自古便传江湖之上、武无第二，谁能提起精神搏斗而出次等？于是纷纷失却斗志。余下几场，胜负鲜明。张继年除开技近乎道以及《浑元剑经》的辅助外，仍有诸般偷鸡投吧的本事，江湖豪俊怎会意料？

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武林坛上。

徒留中衣的徐步朝着第二门拱手行礼，腰背纵使下曲，依旧不减英气。只见他礼毕站直，方显那英俊面目，身姿高瘦潇洒，站时宛若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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