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妖娆

她自是想找人问个明白，不过冒冒失失四处打听，只怕会连累了慕容玥……

正想得辛苦，忽闻远处传来脚步声，见一人几步进了屋来，来不及脱去蓑衣就对着慕容馨道：“姐姐可会做面？！”

慕容馨这才看清是妙言，“不……不太会……”

手下不停，脑子里却是那一刻，他举箸尝面微微颔首的样子……还有他用自己的帕子，把自己脸上的炭灰仔细擦去……

彼时也是如此，面前是袅袅轻烟炉火明灭，似幻似真……

直到外头有人扬声道：“食盒可备好？”慕容馨才回过神来。

伸头一瞧，是等级颇高的内侍，急忙将铜锅里的幼面挑出，盛入青瓷云碗，配菜与汤汁另外装了。

正欲将食盒盖上，已走到面前的内侍轻嗤了一声，“这也能吃么？你可知是做给谁的……罢了罢了，眼下也来不及了，速速随我过去。”说罢已转身出去了。

走出去不久，慕容馨才发现没来得及穿蓑衣，再折返肯定不行，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只愿那暖阁不要离得太远。

然而，这一走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好在雪下得小了，且后宫里的路打扫得干净，并不难行。

她心里庆幸，方才早早在食盒底下也加了细炭，否则这么远的路程，过去都凉了。

转过一弯宫墙，前头隐约就看见了暖阁，融融的灯火掩在琼花玉树之间。

走到阁前，脱了鞋履，那内侍低声嘱咐道：“进去不要说话，也不可乱看，将膳食布好了就速速离开。”

慕容馨巴不得早些离开，自是立刻应诺。

阁门层层打开，越往里走越是温暖，在里头伺候的宫人也都换了春衫。

地上铺着竹色的木板，宫女浅紫的裙裳迤逦于上，浅浅的沙沙声，给阁内又添一份旖旎。

慕容馨跟着引路的宫女入了好几层门，才听到里面的交谈声，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听得清楚。

两个人她都识得，一个是皇上，另一个，恰是萧景云。

她的脑袋嗡的就响起来，这两个她最不想遇见的人，怎么恰恰避开了前头的宴席，却躲到这里来说话。说说话也就罢了，怎的又偏偏要吃面……

觉察到慕容馨慢下来的脚步，前面的宫女回头压低声音道：“你不用紧张，在门外将食材布下了就可以离开。”

慕容馨这才舒了口气，在门外的案几上忙碌起来。用玉箸将面轻轻抖开，配菜布于碗内四周，将汤汁细细淋入，再将几片鲜嫩的碧色菜叶置于面上。

那宫女瞧着眼前的这两碗面颇吃了一惊，如此简单素净的面，当真不多见。今日又是皇上生辰，似是很不妥当。然而眼下也不可能重新再做，只得硬了头皮将膳食端了进去。

慕容馨早早避在屋子的角落，内里的门打开，自然是看不到她。

待那扇门重又关上，她才如释重负地站直了身子。瞧着守着门的内侍，正眼观鼻鼻观心，就欲退出阁外。

萧景桓酒已过了三巡，不是什么性子烈的酒，估摸着是暖阁内过于温暖，此刻倒升起些薄醉的意思。

眼前的六弟，很久没见他的神情间如此轻松洒脱，想来皆是因为那个本在司膳房的宫女。

六弟做事向来不羁，只要不是出格的事，萧景桓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不是嫔妃，若是六弟看上了，自然是要赐给他的。

这么想着，贴身的宫女入了屋子，将两份面小心地布在了案上。

萧景桓没有错过，揭开膳盒之时，那宫女微微的犹豫。而对面的萧景云，凑在嘴边的酒盏，好巧不巧地顿住了。

于是很自然地，他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这碗面上。

一旁的灶台的火仍旺着，她想着两份面用不上大锅，取了些炭火到一旁角落的小炉上煮起水来。

之前在那个院子里，她做过很多遍，早已熟知如何做来。

慕容馨这才明白自己好像又接了个棘手的差事，看着妙言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当下撸起袖子寻起了食材。

面，她不是不会做，只不过无论如何做，都做不出娘亲做出的味道。若说这司膳房里有着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唯独那面的味道，是无出其右的。

那面的做法本就不复杂，食材也简单，很快她就找齐了。

那宫女一愣，看向她，“谁？”

慕容馨忙道：“早前有同乡的在宫里当差，听说过这位娘娘。据说才貌皆是一流，甚得恩宠，怎的如今不在这……”她指了指案台上的那一溜食盒。

“慕容修仪？你说的可是玥美人？她尚未被封为修仪，还是美人啊。”那宫女看着十分困惑。

妙言手忙脚乱将头上蓑帽取下，“这可如何是好，这里的人都去前头布菜了，这会儿前头的大内侍忽然传话，让立刻送两份面去云容暖阁。”

见慕容馨犹在迟疑，妙言将她拖到一旁的厢房，这里本是存放食材的地方，眼下并无太多剩在架上。“就这些东西了，姐姐帮忙做两份面出来，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带姐姐去暖阁……”说罢妙言人已经走到门外，很快消失在雪夜之中。

想到慕容锦的事，她又开始脑袋痛。离开这里并没有太久的时间，修仪怎么可能就不见了，甚至在宫人的眼里，她竟未曾存在过。

慕容玥的出现也是不同寻常，若是慕容锦做了什么，被废或是被赶了出去，皇上又怎会这么快又召了慕容家的另一个女儿入宫，还如此受宠……

慕容馨一愣，“慕容修仪单字一个馨，原先住在锦华宫里……”

“锦华宫？宫里头只有个月华宫，何时有了锦华宫？再说，我在这司膳已经十来年了，专门负责后宫妃嫔的膳食，怎会不知有一位慕容修仪？”那宫女神情似是有些不悦。

她指尖一痛，才惊觉方才神游时，手碰到了碳炉上，那里很快红肿起来。

屋子里来来回回忙着的，都是不认识的宫女或是内侍，犹豫了半天才找了一位面相亲善的问道：“这位姐姐，可知，慕容修仪……”

慕容馨忙按下心中惊异，“想是我那同乡记错了，姐姐原谅。”那宫女这才走开了。

很快，膳食就被捧去了前头的宴席，房里顿时就冷清下来。

慕容馨找了张门前的椅子坐了，这里看出去，外头的雪仍落着，絮絮不绝。目力所及，皆是干净的雪色，只是不知那干净的下面遮掩了多少龌蹉……

眼前的这一溜食盒里，没有慕容锦的。

慕容馨想过很多长姐如今的情形，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已不在妃嫔之列。

这只有两种可能：打入了冷宫，或是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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