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和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给那位听见了！哼哼～”
“又如何！你们想小二嫂将小二哥看得多紧！涟华君和小二嫂一样盯人，就是小娘子！”
酒小二一个喷嚏出来，刚哄好的儿子又哇哇大哭起来！小二嫂气不打一出来，瞅着这天杀的耳朵上去就扭！唉哟哟哟疼！疼！
“钰哥哥～怎生不唤宛儿唱曲，腻了宛儿吗？”
他的妹妹哟！话要讲清楚，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暧昧！
不管他心下焦急，女子敛裙入席，方抬首就怔住，好俊俏的小哥哥！顿时羞得捶了身边钰郎一下，真是的！
初见她小女儿情态，钰郎惊奇后也反应过来，瞄过去，那人轻沾酒杯，对这厢充耳不闻，飘然世外。
“醉三生”虽是人间凡酒，但其劲他知道，忍不住伸手拦下，李琬琰也不反抗，顺势放下了酒盏。
再看席间只余两人，迟宛和酒小二不知何时离开了。
“你今儿个倒干脆！”
迟宛嗤笑一声，那谪仙一般的人物，她可不敢沾染。再说了，那二人间还有第三人的空吗？她话本子看得多了，什么《戏龙阳》、《白莲花仙》……还有现在大热的《钰郎二三事》，她都懂的～做人呐，重要的是识趣。
二楼雅间，一面向着楼下大厅敞开，来而去往尽可收眼底。此时一楼戏台子上，“一出戏”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新书。
人活一张嘴，有人愣是能用这一张嘴说出一台戏，正在说书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人送外号“一出戏”，出名的反而无人记得他的本名是什么。
只听“一出戏”不停地变换位置与音色，做着不同的动作，扮成两个人在演着书中精彩片段……
“你做什么？”
“扒你衣服啊。”
“害什么羞啊，我也给你看。”
……
“夏老聒！”羲和钰反应过来，竟忘记了那日妄境外多少双眼睛在看，顾不上脸热朝着“一出戏”就喝道：“舌头还要不要了？”
“哟～钰哥儿啊～我这新戏后面更精彩，你且听着啊，话说……哎呦！”
众人哄笑，人群中传出嬉笑“正主明显害羞了，你饶了人家吧”，引来又一阵大笑。
“他敢扒人家衣服还会羞？你小瞧钰哥儿了不是～”
“要羞也是被占便宜的那位啊～”
“‘一出戏’你还没说被扒的是谁呢？”
羲和钰冷笑出声：“我来告诉你们，被扒的就是我身后这位。”
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互相询问钰哥儿身后的是谁，就听人群中响起一句“是涟华君”！和钰哥儿一道进来的可不就是涟华君嘛！平地炸起一声响，众人默默对视，鸦雀无声……“一出戏”早溜不见了。
羲和钰转头看李琬琰，果然……那一脸一脖子的，能滴出血来了。
酒小二在下面招呼着“都散了散了”，暗自决定为了水榭的长久安定，势必要把夏老聒雪藏一段时间了。早教他收敛些，该！
久等不来三娘，钰郎实在感觉对不住琬琰，便想跟小二哥说一声，改日专程来捧场。突然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不知敌友……琬琰 冲他摇头，他只好坐下，静观其变。
终于等来了离三娘，她穿一身瓦灰色布裙，斜插一只木钗，未戴耳饰，只是双腕各环了三只金镯，足腕也系了金铃，人还在远处，叮呤声先至“叮呤呤～叮呤呤～”
“钰哥儿，久等啊～三娘娘自罚一杯！”蜜色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钰郎起身相迎，“三娘娘～”
离三娘也不同他客气，她看着这小子长大，钰郎从小便唤她一声“三娘娘”，俨然是当成娘亲敬爱着的。她经营酒楼迎来送往，场面话说惯了。说归说却不真的自罚，那太见外。
打从钰哥儿进门她就看见了涟华君，这时朝他一欠身：“涟华君安好，真是蓬荜生辉。”她也不指望琬琰会回她，见他一颌首，便对钰郎道：“钰哥儿，三娘娘今儿个给你引见一位大人。”上前拉着钰郎就要走，不成想李琬琰也跟上来。
离三娘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只好说：“那就一道来吧。”
三人至水榭一处雅间，这间是封闭的，外间看不到内里如何。三人进门之后，就见一人背着身朝向窗外，观其身材魁梧，长发垂腰斜插一支木色钗，平添一番慵懒，仿佛世事不急，万事皆缓。
离三娘躬身上前，态度谦卑：“大人，人带来了。”
那人方才转过身来，羲和钰从未见过如此深的眉目，这人一头灰白苍发，面上却看不出年纪，说他二十七八也可，但他又有历尽沧桑的沉蔼。
李琬琰在他转身一刻就一步挡在了钰郎身前，离三娘也绷紧了神经，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无妨，勿惊吓了孩子。”
那人示意离三娘退后，一双深目定定注视着钰郎，少顷温和一笑：“汝名，羲和钰。”
钰郎已经确定自己感到的视线就来自人。恭拜一礼：“晚辈羲和钰，前辈尊称？”只见那人笑而不语，示意他们坐下。李琬琰拦在身前一动不动，并不入座。
那人也不计较，顾自坐下，缓缓开口：“吾有一物，遗有多年。如今方得下落，汝可愿了吾心愿？”
羲和钰知他绝非人族，况琬琰对他如此忌惮，只能小心应对：“前辈尽言，钰郎勉力一试。”
那人听他托辞，摇了摇头，“勿需勉力。只是汝这玉魂，乃吾之物。”
这……“前辈可有误会？这是我娘亲遗物。”并不是寻常物件，无凭无据，不是说要就能给的。
遗物……灰眸中火光隐现。
李琬琰早就有防备之心，手中化出素尘剑，寒霜覆着，一室清寒！
他的小二哥哥哟！话要讲清楚，不要说得这么暧昧！钰郎下意识朝对面看了一眼，赶紧道：“不用了……我这当哥哥的也想念迟宛妹妹，不过……”他话没说完就传来一声脆语……
“钰哥哥！”轻灵脆响入耳，抬眼就见一嫩柳女子入帘，黄衫翠裙，圆圆脸杏儿眼，正是天真年岁，未语笑先迎，好不明媚！
李琬琰远远就看见一伙植物精飞速躲开的背影。踏入亭中，见羲和钰不似往常便直觉有事。
再入飞鱼水榭就不只羲和钰一人，他身旁还有李琬琰。他就只是一提，没想到琬琰真的答应一起来。他心中欢喜，面上也没忍着，加上本就生得漂亮，神采飞扬，此时一脸春风站在一楼大厅，引来无数打量视线。
随酒小二入席，“小二哥，三娘娘何时过来？”“钰公子且坐着，水榭有位贵人要招待，三娘安排好就过来。”说着将钰郎惯喝的“醉三生”斟上，末了加了一句：“可要唤宛儿？她想你的紧了，老念叨着。”
但闻余香近，回味甘涩中。
这湖中亭他看了有二十年了，一花一草脉络于心，对面这人静默品茗，他心中只觉岁月静好。
起初羲和钰还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头子，说些唐桑和四胞胎的滑稽戏，或者月娘与月郎其实是一花两精……
“别闹，来人了，不是涟华君。”
飞鱼水榭离三娘歇业几日终于开张了，还派人来请了羲和钰。钰郎思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三娘娘了，怪想念的，只是……
门廊处四颗脑袋加一枝花，激烈地讨论着：“看公子那样，活像等着相公的小娘子。”和修下定论道。
“呸！涟华君才是小娘子！”
再后来，他们就下棋。只是他总会胜一着，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琬琰赢他一回。他走一子算十步，到最后无路可走，只有赢路！
人无完人，琬琰竟是个臭棋篓子！输了一盘又一盘，还要下。钰郎可心疼了，再下下去琬琰要承受多少打击！他一狠心拒绝了下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琬琰悄悄舒了口气。
此后数日，李琬琰日日来湖中亭饮茶。拜四胞胎的精湛茶艺所赐，羲和钰耳濡目染之下，倒还能自诩献丑一番。
凤凰三点头，清茶入骨瓷。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彼此心里都是“臭棋篓子”。
不下棋，二人之间又静默了。一个天生话少，一个压着不敢说。一个一坐一下午，一个偷看人家一下午还自以为没被发觉。
这段时日，钰郎每日都沐浴更衣，束发熏香，月娘和四胞胎一至午后便躲不见影。他就每日里自己换上新植，添好新茶，等着人来。
羲和钰眼中的笑意漫上了脸，“这是月至中天，四胞胎到山中取的冷溪水。入喉清而不凉，沁而不浓，如何？”
四胞胎从未如此“羞于见人”，他们应该从未见过琬琰，难道是被凛然仙气吓跑了？怪也。怎么不像对唐桑那样，把琬琰也给哄住了，最好是哄得天天来府上。这几个关键时候靠不住的，唉！
他这边巴巴地看着琬琰，也不问人家来为何事，琬琰也不主动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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