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战八荒

“没事，大哥身体好着呢，不过是跟着六叔学习了好几年的生意经，有点辛苦而已，年后六叔让我来永安这里，撒手不管，把这里的生意差不多都交给了我打理，稍微有些劳累，倒是你小子，身体壮实了不少啊。”慕玉上下打量着慕城，笑着说道。

林元浩在身后面带笑容的看着两人，有些感慨，大家族子弟相互倾轧，即使是同等血缘也不能避免，难得能看到这么温暖的一幕。

等慕玉慕城两兄弟心情平复之后，慕玉才注意到后边的林元浩，慕玉一抱拳，郑重道 “感谢林老对城儿这些日子的照顾。”

等到慕玉与林元浩尽兴之后，慕玉让人带林元浩去歇息，自己亲自抱着慕城回屋，将他放在床上，脱下他的鞋子外套，为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了看这个弟弟。

慕玉双手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来昨晚就一夜没睡，今天中午又见到这个大半年没见过的弟弟，高兴之余就忘了前天大夫刚叮嘱的不能喝酒的嘱咐。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身体真是越来越不好了，然后他走出房间，轻声关上房门，想着歇息一两刻钟就去核对那本早上下面镇子刚送来的地租账本。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慕城醒时来却已经快到傍晚了，窗户上的纸也被垂暮的太阳染成了金黄色，他是被渴醒来的，嗓子像冒火一样，睁开眼睛后头痛欲裂，甚至还有眩晕的感觉。

他翻身下床拿起桌子上的青瓷茶壶仰头就喝，喝完了一整壶茶水才感觉好受一点。之后他坐在床边怔怔出神，头脑一片空白，房子里可能因为有点热而空气很闷，打开了窗户也无济于事。

他想去看看大哥慕玉，走出房间，在院落中走了几步找到一个在打扫院庭落叶的下人，那人上午见过慕城林元浩二人，看清是三少爷后连忙行礼。

慕城问慕玉在哪个房间，家丁说是慕玉自下午休息起来后吃了点东西，就一直待在在书房里再没出来过，现在应该还在书房里。

慕城想了想就绝了要去看看大哥的想法，要是他过去，大哥肯定会放下手中的活陪自己，以大哥的性格肯定又会等到自己回去以后又开始忙，会少睡许多时分，而大哥本来就身体不好。

想着想着慕城就对家丁摆摆手，调转了脚步，没惊动任何人，随意朝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也没想到随便一走就走到了院落的大门口，门房对慕城弯腰行了一礼，叫了声三少爷。慕城应了一声，也没多想，既然走到这里了，索性也就出去看看，这会儿时分已经不是很热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他走出了院落，是一条深巷，巷子里也住着许多人家，大哥喜好清净，所以院落并没有在永安城中心，估计要不是为了生意的方便，兴许大哥都会搬到城外的村子里去住下。

顺着小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巷子里的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前面是一条街道，街道上零星散落着几片被踩踏过的菜叶，两边都是做各种生意的小摊，街道上看起来已经没上午初见时那么拥挤，路边的小贩边谈着话边做着手里的活，有的跟来往熟人打着招呼，互相问着今天干了什么，生意怎样，也有的要准备收摊回家了。

街上有几个嬉戏打闹的小孩子跑来跑去，其中一个差点碰到慕城，转过头向慕城做个鬼脸就无影无踪了。

慕城微微一笑，虽是边缘小城，缺少了汉阳城纸醉金迷的味道，却多了几分清净安宁和人情味。

傍晚的凉风习习，夕阳也终于损耗殆尽。街边的酒楼都挂起了灯笼，因为傍晚正是吃饭的时候，也有三五成群在楼上喝酒聊天的人，所以生意普遍很好。

走到酒楼旁边的慕城稍微犹豫一下，便进了酒楼，一小会后慕城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坛未开封的酒，而后望着城墙上初升的月亮，借着两旁的灯光和月光光，走出了永安城的城门。

城外官道两边是农田，是城外居住的农夫们的财产，听着远处的狗吠和身边不远处田间的虫鸣，慕城看似没有目的走着，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地上，让他看到了田间有许多错杂的小路，将一大块的田地分成了各种形状。

慕城突然想到传说当年那场大战将天荒大陆分成八大州的说法，那种力量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想象那场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大战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想着想着他便有些气馁，他只是个连武士都成不了的普通人而已，那些事情离自己太过遥远。

走了有三四刻钟，看到前面有帐篷的火光，慕城知道那是驻扎在天元森林的州府军队。

陵州有许多大小城池，每个城池都有一正两副三个城主，居住在城主府。城主府地位超然，总管全城的事务，正副城主几乎是整座城池实力最强之人，并且有着战力强横城府军供指挥。

但城主府并不参与城中各大小家族的明争暗斗，只是负责对城中普通百姓的管理和庇佑，比如习武修炼之人不得向普通人出手，便是每个城主府都奉行的铁律，不然若是做的天衣无缝不被人知晓还好，而若是事后被城主府知道，轻则赔礼道歉，重则废掉修为甚至直接杀掉，就算是你事后逃掉，也有专门的执法队追杀你，让你不得安宁，每个城都是如此。

这也是这个大陆为什么有那么多可以飞檐走壁腾云驾雾的高手，却几乎没发生过有武士漠视普通人生命的事。因此城府的存在，给了所有普通人生存的根本保障。

而城池往上，则是更为强横的州府，与城主府相似，不过州府则是统领一州事务，总管各州范围之内的所有城池，州府之中也有州主和州府军，州主是什么样的存在，慕城完全没有概念，只听父亲说过那是真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跟神仙也没什么区别。

而州府军，就是眼前驻扎在天元森林边上的军队。

州府军驻扎在森林边缘的空地上，帐篷整齐，夏夜的森林边上有点冷，所以燃起了火堆，即是取光，也可以暖和一点。

慕城听父亲说过，森林边上的府军主要是为了防止森林里有高级魔兽游荡出来，虽然这种可能很小，因为高级魔兽一般都是有固定地盘和猎食范围的，但也不能排除，以前就发生过几次森林外围出现高级魔兽的事，死伤了很多百姓，最后州府的一位大人物便决定遣派州府军驻扎在森林边缘附近，寒暑不避，风雨无阻，以防止意外发生。

因此天元森林附近只要是有人口聚居的地方，都有一支大小不一的州府军驻扎，这也让很多靠砍柴打猎生活的百姓感到安心，发自内心的感谢与尊敬这些保护他们的人。

慕城逐渐走到了森林边缘，州府军一般是不会过问进山的百姓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再说晚上进山的百姓猎户也不是没有，多是想趁黑多砍些柴，或者趁野兽晚上蛰伏的时候容易打猎而进山的，无非是为了能使生活好过一点。

这些军士也不会为难百姓，甚至在快入冬时会主动帮助进山的百姓砍柴打猎，所以当他们借着月光看到慕城进山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正常，也没有问询阻拦。

不过让一群大老爷们有点好奇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借着月光还能看到穿的也不是普通衣服，大概是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手里还拎着坛酒，跑去森林里干嘛？莫非是这些纨绔子弟的已经觉着城中青楼那些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姑娘没意思了，要去森林里找一下清净？

一群人不能控制的盯着少年手里拎的酒，在有好眼力的军士认出来是有名的竹叶青以后，咽了口口水，同时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慕城进入森林之后，往里面走着，盛夏正是草木茂盛的时节，头顶的树木枝叶繁茂得隔绝了大部分月光，只有几缕在树叶的缝隙中零星洒落，脚下的草因为长的太过浓密而又滑又软，而且要随时防着脚下的沟壑深坑，和有些倒地的树木枝条，以防绊倒，所以十分难走。

慕城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着，周围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之外就是蚊子的声音，夏天的蚊子可怕，树林中的蚊子更是可怕，慕城努力用衣服遮住自己身上露出身体的地方，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捂住了面部眼睛以下的位置，但还是感觉耳朵刺痛几下，之后就忍不住想挠，他知道明天肯定得起来几个又红又肿的大包了。

在艰难的前行了大概二三十丈的距离后，猛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嚎叫，让他有点害怕，最难受的是脚下时不时传来几声沙沙沙的的响动声，他怕万一哪一脚踩上这些东西，被咬一口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心惊胆战的又走了半天之后，忽然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远处有个小土丘，土丘高约一丈半，直径两米左右，上小下大，不过顶部平整，像是突兀间拔地而起的一座塔被从中间部位平切了一刀。

说来有点奇怪，森林里到处都是茂密的草木，这个小土丘看起来好像草木稀少，看起来整体呈土色。慕城感觉有点奇怪，不过确实走的有点难受，准备到土丘上歇息片刻再做打算。

慕城一步一步走近土丘，到达土丘底下时放下手里的酒坛子，晃了晃胳膊缓解有些酸痛的感觉，然后仔细一看才惊讶的发现，这土丘上哪里是草木稀少，根本就连一根草也没有，整个土丘就像是用泥土堆起来的。

慕城心里忽然有点发抖，刚准备转身就走时，却斜眼瞥见上面有几个脚印，慕城忍住惧意拍拍胸膛，安慰自己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脚印长约八寸，形状跟人脚一样。

他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进山打猎的猎人筑起来用来休息，或是砍柴之人用来放柴的？有这个想法后，他就放松了许多，没再迟疑，拎着酒慢慢走上斜坡，向顶上那平坦的地方走去。

脚下感觉松软，不像是泥土，倒像是干燥的细土，慕城不想再去探究了，上去赶紧歇息歇息。

当他终于到达上面后，他有些惊奇，这里并不算很高，站在这里却能看清楚周围很远的地方，月光也比其他地方亮很多，就像土丘是一个圆心，而周围随着这个圆心画了一个大圆，大圆之内月光流转，不管是草地还是树木似乎都更加清楚，慕城甚至有些后怕的看脚下到草地上窜过一条被他惊动的色彩斑斓的蛇。

慕城也不管那么多了，放下手中的酒直接席地而坐，双手撑在后面，伸直两条快麻木的腿有些急促的呼吸。

喘息了片刻后，慕城直起身来，拍开了身旁的酒封上的泥土，空气中猛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慕城拿起酒，身体前倾往地上倒酒，酒在地上流成了一条弯曲的线。

“二哥，我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森林里”慕城有些失落的看着眼前被酒润湿腐蚀出来的地方怔怔的说。“不过你那次说过回来后就带我和大哥去赋梦楼喝最好的竹叶青，还要叫两个姑娘跳舞助兴，可你怎么走了就不回来了呢”他慢慢的有些哽咽。

“我想过来森林里找你，我不怕被野兽吃掉，可我又不敢出来，因为我怕一出来就少练习一次剑法，说不定多练一次就可以感应到天地能量了呢。”

“二哥，我这两天受不了了，其他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我连父亲看都不敢看，因为我怕看到他头上的白了一半的头发，我怕看到他眼中的无奈失望。”“二哥，我想你了，我给你买了城中最贵的青竹酒，你来喝啊。”

慕城撑起双腿，将脸死死的埋在膝盖里，不住的抽噎着。

一会儿之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泪水未干的脸色有些狰狞，抬头看着半空中树叶间的看不完全的月亮，举起手，大声喊到“我慕城对天发誓，要是有一天我能习武，剑术有成，一定要找到我二哥慕烈，哪怕是尸体也好，就算一块衣服上的破布也罢，若害他的是人，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他全家，若是山中的魔兽，那我便尽我所能杀尽整个天元森林的魔兽，至死不辞！”

蕴着强烈杀念与怨气的声音惊到了林中巢里休息的飞鸟，一时间鸟叫声扑翅声响成一片，似乎整个树林都活了起来。

慕城喊完之后感觉胸中郁气尽去，弯腰拿起酒坛，将剩下不多的青竹酒一饮而尽，用力扔掉酒坛，坛子撞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发出一阵变成碎片的脆响。

慕城不再留恋，起身后拍了拍土转身就准备回城。突然，他感到整个身体犹如掉进了冰窟，浑身汗毛直立，整个身体感受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冷，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跑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

那种冷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让他生不如死，又不能叫出来，他的眼睛充满血丝，红的像野兽一样，整个人感觉像是快要被粉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消散了，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整个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刺目的白光，然后他全身一松，感觉像是突然从地狱回到了天堂，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

慕城长这么大只喝过昨晚那一次酒，今天见到大哥了，心中高兴就又喝了两杯，没多时便爬在桌子上昏睡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让大哥少喝点。

慕玉看着爬在桌子上的慕城，有些心酸，自己没有天分，二弟又了无音讯，这些年真是太为难了这个弟弟了，他下定决心，等到三个月后若是没有那渺茫奇迹发生的话，他一定拼死去求父亲让这个弟弟跟着自己，免得被家里那些族人落井下石。

“如此甚好。”林元浩也不客气，豪爽笑到。

林元浩也是打心底里喜欢族长的三个子嗣，三个小孩也差不多是他看着长大的，就是除去失踪的二少爷慕烈不说，大少爷温文尔雅，待人和蔼，三少爷小孩心性，心地善良。林元浩的印象中兄弟三人从没干过仗势欺人之事，这在慕家这种大家族里甚是难得。

三人进了屋,慕玉让人去外面的酒楼弄了些好菜，自己去库房拿了些珍藏的好酒，三人席间说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也对家族的现状有些担忧，但都慕玉和林元浩二人都很默契的绕过了三个月之后家族测试的事，没提一句，他们都不想让刚刚有些轻松的慕城心情不好，也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暖气氛。

慕城知道最近不管是家族中还是汉阳城，都有些暗流涌动，父亲担心自己的安危，才让林爷爷最近一直跟着自己，也就不再多说，调转马头，两人两马开始沿着官道疾驰。

慕城这次出城是准备去永安城看望在那边打理生意的大哥慕玉，自大哥今年离家以后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了。

永安城是坐落在汉阳城南边边缘的一座城市，虽然也在镇南郡范围内，但离天元森林很近，几乎就在天元森林的边上，而规模比起汉阳城也小了数十倍不止。

林元浩也抱拳还礼到“大少爷言重了，算不上什么照顾，只是最近不太平，族长让我跟着三少爷，主要是为了防止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头脑发热，伤到三少爷。”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承了老先生的情，既然老先生来到了永安，虽然没有汉阳城那么繁华，不过好酒肯定管够。”

慕城看到大哥慕玉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心中的阴郁散去许多，当看到大哥眼神疲惫，身材也瘦削了许多后，眼眶有点红，

“大哥你瘦了很多，一定要注意身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入城以后，两匹马逐渐在一个不是很大院落门前停蹄，有门房过来问询。门房是个中年人，长的没什么特点，慕城说是自己是慕玉的弟弟，问他有没有在家。

门房在得知来人是三少爷以后赶忙行礼，说道二少爷在房中处理账务，让三少爷跟林元浩先进屋，自己这就去通报。说完就急匆匆的跑了。

一个家族想要在镇南郡这种繁华的地方割据一方，除了雄厚的财力，武力一定不会弱，因此许多稍大点的家族都有供奉，这些供奉多是缺乏修炼资源之人，不得不依附于某个家族，以贡献来换取修炼资源，比如近来一直陪着慕城的老人林元浩，就是慕家老一辈的供奉。

“我不过是陪着少爷出来看风景，哪有什么辛苦的，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不堪。”林元浩一手捋着胡须哈哈一笑。

慕城跟林元浩进了大门走了几步，环顾四周，院落不大，该有的都有，却没有丝毫铺张浪费，很符合大哥的性格。

然后就看到一个约摸二十七八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身着儒衫，身材中等，脸色沉稳，长得不算特别好看，却自有一股儒雅的气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男子在看到慕城之后，加快了脚步，走到慕城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到 “好小子，大半年不见都这么高了。”

接近中午时分，有两骑缓缓行出城门，门口驻守检查来往行人的军士在得知两人慕家的身份后弯腰行礼，目送两骑离开。

两骑出城以后行走不远，慢慢停下，马上的少年回头怔怔望着高大的城墙，有些伤感的想着自己不知道还能在这繁华的城池里待多久。

“林爷爷，辛苦你了。”慕城收回城墙上的目光，转头对白发老人说到。老人正是前几日陪慕城在赋梦楼买醉的族中供奉林元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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