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黑色腰牌
灵儿醒是醒了。
可灵儿泪眼里不敢睁开眼睛，床前常明的烛光里应该是有一个人，暗影里的人也不动。他就假装重又睡去，背后那个人走了……略显沉闷的脚步越来越远……
……
“不是！是什么种子，一种紫红色的浆果，您看……”木心掌上一张黄纸。皱巴巴的纸打开，中心一颗皱巴巴心形的坚果……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心脏，体量较小，程延徳近前，试图分辨清楚。
“有毒！不能碰……”见老师手指要去拔开那粒东西，木心猛地收手，仓皇之间，“哐啷”一声滚落地上；两人挑灯地上寻觅不到，又折腾了半晌，听嘶嘶乱响……
寻声望去，地上方寸大的一个坑，那粒浆果流出一滩血水，血水的边缘不规则扩张……
边缘的地砖被噬咬，犬牙交错，嘶嘶声是从这边缘发出的……
……
一觉睡得踏实，醒来就觉得皮痒，一摸老脸，跳起了去照镜子，灵儿自语：“我的姜央女神哦！这回彻底成猪八戒了，脸上倒有十几个口子……”
“嘟嘟……嘟……”有人敲门。试探性出去半个脸，没等门开全，就踊进了一个人，个子太高，一个愣症大呼：“进贼了！”拎起门边的拖把要打。
“是我！我！程木心……”
……
“我也是无语了。灵儿何徳何能，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你干嘛大早上堵上门来……”
“你跟我走吧……”黑皮马夹，灰色马裤，步云靴，今天的程木心不似昨天气宇轩昂，却是朝气蓬勃，仿佛回到了从前毫无介蒂的好时光。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灵儿赶紧穿了自己的黑色练功外套。身上唯一仅有的一件首饰，那枚黑色腰牌，中心一颗骷髅头，一条双头蛇蜿蚓其侧；好歹不能忘了自己七出之女的身份。
“走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见灵儿收拾了个差不多，直接拎了她的一只越女剑，一路裹挟下了楼，直奔书斋后院的练功场。
秋天，万物枯黄，树叶从浓绿，鹅黄到瑟缩枝头，再到飘落红尘；从呱呱直喷，再到无话找话，直到又一个黄昏；在木心教导之上，左右颠返，前仰后合，上下翻飞，如有神助。
“灵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七八个时辰了，该歇歇了！”木心满头大汗挥去一剑，君子剑搅动地上枯叶辗转旋成了两条龙，骄健分飞，绕树各自三丈而去，“这招叫做‘君似彼岸’”
脑际闪回间，鬼市的灯火里，五哥那一张微微发紫蓝色的脸，头发被绑了发带发箍夜里闪着光。程灵儿终于盘桓之间跌出丈外，嘴角沁出血来，晕倒在地……
“灵儿，这次回来的剑法忽地变得狠辣万分，戾气太重……”狂风大作之间，书斋里窗下，羊怪和程太傅面色阴暗，唉了口气，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风欲欲来啊——
“属下秘密收集了潄芳斋的拉圾，近几日夫人服用的药物残渣……”
“残渣如何？她有什么奇怪的病吗？”
“是……是问过………”看老师洞察一切的平静语态，木心来之前的满膛气愤反而让自己觉得多余。
“诅咒并没有结束，一切早已开始………木心你是好孩子，所谓日久见人心，你不必拘泥于那些营营狗狗……竭尽所能开始教她练武功，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木心听得老师这么讲，一时不知所以，抬头看过去，老师双手捂着脸，胸前的布襟湿了一大片……
“这潄芳斋里面二十三名剪刀队成员，六名夫人贴身丫鬟，还有八个老妈子，个个都似武功高手。派出去两波永机处的铁士入内，偕是受到阻击……铜墙铁壁一般，查来查去，目下只是一样古怪，属下百思不得解……”说到这里，木心停了一下，看向老师。程延德并未置可否，也是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
“可是又莫名其妙地被放回来了……？”羊怪爷爷叹了一口气对酌墨说，白日里灵儿又一次被掳走之事，已经禀告了程太傅，程太傅极其罕见地夜宿在了漱芳斋。羊怪听书斋的酌老师如此汇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嗞味。
“仙雨儿，十五年了！人走了十五年了，茶早该凉了……”世间的事真是沧海桑田变幻无常啊，白曰里听说程太傳把银色大燕的腰牌授与了程程氏，自己倒还替他打圆场，也许场面上应酬一下，也未可知；现在想起来却并非如此。
“也不知什么事？灵儿小姐已经回来了，你们两个倒要去这么久……”秋深天黑的快，眼见黑咕笼咚，木心也没个动静，酌墨着急上火在院子里来走过去走过来，一会儿看看门口。
“半夜三更，属下见您从雅颂斋出来。也胜过专门来找老师，老师你看几次三番灵儿小姐受得什么罪！为什么就不能扬善惩恶一回吗……程木心跟随老师多年一直觉得老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可是学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片坦荡无私无畏的态度，风雅斋里木心面对一整面墙的线装书说了半天，还是觉得言语未能将自己的情义表达千万分之一。
“灵儿是不是问过你，问她自己是不是捡的？……”程延德满身酒气，在书架后面的一张书桌那盏明灯之后的黑影里，木心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床前的黑影很臃肿，轻轻推推灵儿，轻语：“孩子，可怜的灵儿，快醒醒……醒醒……”
酌墨惊问：“老爷？您怎么……”倒头要磕头，那人摆摆手，示意她噤声。
“酌墨——去关上门呀。好冷——”一盏孤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几近奄奄一息时，良久，却哗啦一闪又亮了。风一次又一次把门打开，最后一次门被破门而入时，酌墨进得门来，她一个落汤鸡样子站在床前瑟瑟缩小成了一团。
“噢。原来你出去了呀……我说门关好。别冻着他俩，木心哥哥和老怪爷爷还在外间值夜啊！”灵儿翻个身继而准备睡去，可是……
一辆马车踢赐哒哒，在幽静黑漆漆的夜里曲折蜿蜒的山路上走着……夜幕浓得散不开，远的，近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酌墨姐姐……酌墨姐姐……”灵儿在似梦又不是梦里的田野上一直狂奔，几十个来回绕圈圈，满头大汗却找不到路。
“可是，我怎么了？”一个激灵，彻底凌乱了。
“做梦呢吧……嘶……疼死了。上次酷刑……太没人性了吧？又做这个梦！五哥居然跟他们一起打我！”灵儿睁眼醒来的瞬间气急败坏，一直不愿相信，不断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四肢被五花大绑，于个脚手架上瑟瑟抖成一团的人是我。这回除了脑袋手脚，其他各处关节之上遍布银针。那些银针，细小如丝，被钉子一样穿过自己那件花花睡衣而进入骨肉，尖锐刺痛。无数骨痛骨裂深渊之内，稍动一下，就更加撕裂一分，更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几盏宫灯高高挂起来，风雅颂斋周边数十间屋子层层叠叠的屋顶，一会儿铺开，一会儿褶皱……
四更天时，外面四乡的狗狂吠不已。起来窗户看出去，一个黑影翻墙而入。
“叽咕咕，咕叽叽——”窗外夜猫子尖锐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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