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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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一想,多少官吏熬了一辈子也上不了正二品,父亲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况且父亲数十年苦读圣贤书,不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嘛,眼下职位高了,能为百姓做的自然也多,亦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一时间,苏宅门前车水马龙,来锦上添花的人络绎不绝。

苏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曾经和离的事似乎被所有人遗忘。

按说,他走了自己该安心才是,为什么……秦州一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也数不清。西戎不比北狄,他的地理位置更不好,日常生活极其艰难,几乎时不时要到大江劫掠一番。

人数时多时少,大江这边却不能轻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他一回去,只怕就得日日在尸山血海中拼杀了,刀箭无眼……他说去岁就有一次受伤昏迷了许久,人人道是运气好。然而,这样的好运又岂能永远眷顾着他?

苏桐从来都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但一想到赵恂一去,或许他们永远不能再见了,心就不由得绞痛起来。

他说的少时之事都是真的吧,不然自己怎会因他……

韵姜在边上瞧见了,也不管苏桐会不会怪她僭越,直接央求柏盛道:“你好歹去打听仔细了,赵小将军究竟什么时候走?”

柏盛一溜烟地去了。

“三娘可要去送送?”韵姜沏了盏俨俨的热茶上来。

苏桐的脸色有点白,喝了两口茶才渐渐回复点血色,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有点倦了,我先回房歇歇,无事不要唤我。”

韵姜不敢再说,扶着她回房,替她卸下钗环首饰。

水墨画的青纱帐朦朦胧胧的,幻化出无数人影,苏桐只觉身上尤其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是连晚饭也未起来吃,直睡到第二日天亮方醒。苏桐懒懒更衣洗漱,胡乱吃了几口早饭,才问道:“柏盛昨儿问清楚了吗,他何时走?”

“今日辰时整,现下怕是已经出城了……”韵姜幽幽回道,心下跟着叹息不已,三娘子和赵小将军,莫非要就此错过?

苏桐惊得手里的绣帕掉在地上也恍若未觉,声音带着颤:“你如何不早告诉我?”

韵姜忙辩道:“婢以为三娘不准备去……去送行的。”其实这是柏盛嘱咐过她的,如果三娘不问起来,她就不用主动回了。

她一想也有道理,三娘既然没那个意思,自己非要撺掇着干嘛。

“备车。”苏桐顾不上换出门的衣裳,快步往前院行去。

直到坐上车,苏桐才开始犹豫起来,她要与他说些什么,珍重?保护好自己?

他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毅然决然再次离开,回到属于他的战场。而她,早已经食言了,她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给他送别……

马车飞快地向城外疾驰,街道、房屋、树影不断后退。

还来得及吗?车上的气息沉闷得很,苏桐只觉呼吸很是不顺畅。

赵恂站在十里亭外,望着西北方向出神,他不敢看汴京城的方向,他怕,怕自己会失望。他确实不得不提前回秦州了,最后临走时,他还想再试一次。

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狠心。

这个女人,每每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时,一把踢他下地狱。上一世,他尝够了那种滋味。

柏盛唰得飞奔过来,边跑边高兴得喊道:“郎君,是三娘子的马车,她来了,来了……”

一瞬间,赵恂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之外,突然而来的喜悦击中了他,他抑制不住的想笑,想大喊出声。

从马车上下来的苏桐身穿一袭八成新的葱绿色纱裙,青丝随意挽了个髻,戴着支白玉钗。家常的装扮,未作任何修饰,看得出来出门时极为匆忙。

两人相隔数丈,背映着蓝天白云,远山绿树。

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全身散发着侵略性的气息。这一点,他与庭初特别不同,庭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温润有礼的,叫人安心的。

可他只消静静望着你,就能叫人心乱如麻。

五月下旬的阳光越来越炽热,扑面而来的风中好似挟带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苏桐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汗。

慌乱、紧张、烦躁……她必须打破这种诡异的宁静氛围。

“你在等谁?”问完,又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该问。他回答等她的话,她该怎样应对;不是等她,是不是又显得太自作多情了。

苏桐一阵懊恼。

赵恂深深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刻印进骨子里。他的声音温柔得几能滴出水来:“等你。”温柔中更有一种坚定的执着。

“我若不来呢?”苏桐又是一窒,强笑着。

“你不来,我的心从此就死了。”他的笑容缥缈无迹,让人来不及细细捕捉,“死在十一年前,你送我离开钱塘的那一日。

那日是个明媚的秋日,枫树似红云点缀山间,仿佛我们在南屏山再遇那天,风软软的……你说过会等我,多久都等。我虽不舍,可一想到你的承诺,就是满腔壮志豪情。”

泪水刹那间模糊了视线,苏桐急忙偏头拭去。

她不明白,为何从这个人出现开始,她就变得爱哭了。

“你别这样,好吗?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无力抵抗……”她的话,没有一点点说服人的力量,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赵恂慢慢走近她,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仍是浅浅的随时会飘散般的笑:“我不信命。你若要令我信的话,就告诉我,你对我,从来没有过一点点男女之情。少年时期的许诺,都是假的,做不得数……”

他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

苏桐不敢再与他对视,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想强迫自己说出那句话,却怎么也开不得口。

“看着我,难道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么?”他又逼近了一步,现在的距离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拥入怀里。

然而这一步,恰恰是人世间最远的距离,隔着两世时光,隔着另一个男人的阴影。

赵恂不知自己还要走多久,走多远,才能最后跨过这一步。可是,他绝不会放弃,上天让他重生而来,不就是为了给他这个机会嘛。

她,他势在必得!

柏盛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情绪好转不少:“左右不过是明后日了,三娘子那么忙,哪里关注得了我们郎君这等小事。”说到后头语气照旧酸酸的,带着抱怨。

苏桐愣怔半晌,缓缓呆坐回椅上。

她确实希望他能把从前的事忘掉,二人从此划清界限,可骤然听闻他要离开……心中登时空落落的慌乱起来,这种感觉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看吧,果然还是在乎郎君的!

郎君这招以退为进着实不错,看来郎君不但打仗厉害,讨起女子欢心来亦是不简单。

这是有人想要灭口……说明对方背后的人权势非同一般,才能在刑部大狱里把人无声无息了结掉。

这样的人留在朝中,简直可怕至极。

自己彻底得罪了他们,以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大概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自己的安危成了悬在父亲心上的一把刀。

忙忙碌碌了整整两三日方才好些,苏桐偷空歇息,却见柏盛失魂落魄地来找她:“三娘子,郎君要走了。”

“走了?去哪里?要回秦州去么?什么时候走,我怎得一点都不知道?”她极为吃惊,立时从椅上站了起来。

其后几日,苏桐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直到传来苏父升任户部尚书的消息。

当然,她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忧虑。国库空虚,各地动乱不止,户部这官可一点都不好当。

最叫人不安的是来自北狄的威胁。开春后,汴京下过好几场春雨,入夏后雨水愈加多了,而北狄境内居然滴雨俱无,草原上许多地方光秃秃的,不复往年的郁郁葱葱。

北狄人以放牧为生,草原上没了草,牛羊马怎么办?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她咬定了不嫁,想来父亲也不会太过为难她的……真正让她觉得忧心的,一是之前周秦押送回来的那个副将在刑部大狱里“畏罪自杀”了;二是北狄国内今春大旱。

周秦非一般人,往刑部走一圈就看出那人不是简简单单的自杀。

按照他们一惯的情形,必会将目光转向中原。此番为了生存,怕是更会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朝中许多人,连这么浅显的危机都不愿理会,只顾着沉浸在小耿将军对起义军的大捷中。父亲连上两次书,要求加强边境防务,均是如石沉大海。

好在周大人已决定,要亲自在官家跟前提一提了。

从书房出来,苏桐一直神色奄奄的。

再嫁的问题她根本不曾考虑过,可是,庭初与她和离的真相她不敢说,怕打草惊蛇,有碍他的复仇大计。

她虽明确表示不会再嫁,可看父亲的表情,只当她是为情所伤,暂时不想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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