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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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往前走,忽然咦一声,从草丛里捡出一条亮晶晶的链子。

“这是什么?”沈暮成问。

“是陈淮桐的钥匙链啊。”岑沐子回答。

“不是。在赣榆,而且不在县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岑沐子说着回望沈暮成:“你听说过赣榆吗?”

那时候的沈暮成真没听说过,于是摇摇头。他犹豫着又问:“你爸妈在那里?”

岑沐子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说回来?”

“因为我户口在这里啊。”岑沐子说:“我在那边算借读。”

她父母在赣榆,她为什么户口会在本市?沈暮成想起听妈妈提过,当年的知青下乡就是这样,知青的户口回不来,但孩子有机会回去。他们学校也有这样的,只不过户籍所在地是上海,将来参加高考,他们可以回上海去考。

当时,北京上海因为大学多,分数线足足比其它省低二百多分。也就是在这里考不上三本的分数,到北京上海能上一本。

但岑沐子很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本省的分数线还是很高,她还是要和千军万马挤过这条独木桥。

沈暮成自认为对岑沐子的身世有了蓝图,不由说:“那你爸妈为什么不陪你过来?”岑沐子摇了摇头:“他们来不了。”沈暮成想也不想就问:“为什么啊?”

岑沐子不想说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不懂事,以为这是不能改变的。但慢慢的,她听赵秘书讲过,以爷爷的能力,把爸爸调回来并非难事,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大道理岑沐子听过很多。但道理抵不过生活,她的生活是日历一天天的翻动。她不喜欢陈淮桐的妈妈到家里来,就是不愿意面对妈妈不在身边。她不喜欢交知心的朋友,就是不肯听她们没完没了说,我爸怎样,我妈怎样。

她刚回来的时候很想妈妈,想到夜里会偷偷哭泣。但她现在习惯了,学校里的不开心,学习上的不如意,生活中的莫名伤感,她都学会了独自面对,法宝是忘记,不去想就忘记了,慢慢就过去了。

“他们过来了,谁赚钱供我读书?”岑沐子似是而非的说了这句话。

沈暮成越发觉得她可怜,轻声问:“所以你跟着姨妈生活啊?”

“姨妈?”岑沐子吃惊反问。

“就是那天给你买水果的,你不是说是你阿姨吗?”

“啊!”岑沐子想起来了,她莞尔一笑:“她不是我姨妈,只是我家的熟人。”

原来是这样。沈暮成心里想,她爸妈不能陪着她,只能把她交托给熟人照顾。她寄人篱下,一定有不足为道的心酸。沈暮成的心都快磨成粉了。

“我背你回去吧。”他毫不犹豫牵住岑沐子的手:“看你走路都快成罗圈腿了。”

岑沐子被“罗圈腿”刺激了,红着脸拒绝:“不要。”沈暮成把她的手牵到肩上,哄着说:“快上来吧。”岑沐左右看看,咬了咬唇说:“到山脚下就好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学校。”

“到山脚下就没多少路了,”沈暮成笑道:“快点吧,我也想找个地方洗澡。”

******

等他们回到学校,岑沐子觉得裤子差不多干了,因而身上的臭味也更加明显。管老师正坐在校长室里聊天,看着他俩狼狈着进来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掉到水窖里了。”沈暮成实话实说。

管老师赶忙问了情况,知道除了脏臭,其它并无大碍,于是松口气:“你们辛苦了,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去天柱山啦。”

岑沐子一听要在这休息,赶紧扯扯沈暮成的衣角。沈暮成于是说:“老师,我们衣服都湿了,想去县城买件替换,这样会感冒吧?”

管老师听了很犹豫。让他们自己去吧,他不放心。陪着一起去吧,又怕陈淮桐和高勤找不到他。拒绝沈暮成吧,眼下毕竟是秋天了,真要着凉感冒耽误了课程,他们高考在即也说不过去。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校长提议说:“要不我派个人领他们到县城?”

管老师只好说:“真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

校长倒不在意,笑呵呵站起来去打电话,嘴上客气道:“说的哪里话,你们能来我们就高兴。”

他打电话叫来一辆农机三轮车,送沈暮成和岑沐子去市集买衣服,说好了领去领回,管老师在这里板等,不见到沈暮成岑沐子不出发的。直到坐上三轮,岑沐子悄悄说:“那洗澡怎么办?”

沈暮成听了,向前扳着司机肩膀问:“师傅,县城里有没有宾馆,可以开房间洗澡的?”

“有啊。”师傅歪头看看他:“你要只洗澡不用开房间吧,贵得很,有澡堂子的,买了衣服我领你们去。”

“澡堂子行吗?”沈暮成回脸问岑沐子。岑沐子面露难色,她没去过公共澡堂。在江西,基地营区虽偏远,住房条件很好,虽然是南方,冬天依旧供暖,在家就能洗澡。

“你们两个学生不要去开房间。”三轮师傅扭头道:“县里乱的很,给抓到说不清的。”沈暮成和岑沐子都愣了愣,沈暮成问:“说不清什么?”三轮师傅说:“把你们当买淫嫖娼的拉到派出所,不是找事吗?”

听了这话,沈暮成和岑沐子都暗自脸红。比起被捉到派出所,宁可选择公共澡堂。沈暮成带商量问:“就在澡堂子坚持一下吧,好不好?”

他说着话,手按在岑沐子膝盖上,掌心的温热透过半干半湿的牛仔裤,让岑沐子觉得麻痒痒的。她勉强点了点头。

三轮师傅停下的地方是个四层楼的,看着像火柴盒的农贸市场。说是农贸市场,因为一楼是菜市场和超市,二楼是服装百货,三楼是家俱摆设。进了菜市场,扑面的怪味让岑沐子直皱眉头,沈暮成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岑沐子没有拒绝,乖乖跟着他走上楼梯。

二楼简直是服装的海洋,衣架连绵展开,不分彼此,放眼全都是布,也不知道是男装是女装。沈暮成看得头晕,低声说:“随便买个替换吧?”岑沐子这方面经验全无,全凭他作主。

沈暮成的衣裳都是妈妈打理,平时也绝少买衣服,到这里也是个外行。可岑沐子乖顺听话,倒让他生出责任感,像是要替她周妥一切似的。他看见一排衣架挂着各色牛仔裤,于是拎了一件问:“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是个生意精,眼看他俩半身的脏泥,又是个学生模样,心里明白七八分。只当他们小情侣偷偷溜出来玩,弄脏了急等着换衣服,于是放开了价说:“一百八十五块。”

沈暮成也不知道一百八十五块是贵是便宜,他出来时带着两百块钱,算着是够了,于是向岑沐子说:“你试试,能穿就买它吧。”

岑沐子更不懂价钱贵贱。早上赵秘书给了她五百块钱,叮嘱她有事打电话,紧急了就打车回家。她算着钱也够了,于是接过裤子钻进三合板拼成的试衣间。沈暮成在外面等着,老板娘望他一笑:“小女朋友啊。”

沈暮成也懒得跟她解释,顺水推舟点点头。

老板娘笑道:“你自己要不要买一条?我看你身上也脏得很。”沈暮成这才惊觉,若要给岑沐子买了裤子,他就没钱了。他脸上略生犹豫,老板娘已经看在眼里,立即从衣架上拽出一条运动裤:“这个便宜,五十块拿走。”

五十块。听着是比牛仔裤要便宜。但沈暮成没有那么多钱。他算了算账说:“两条一百九十块。”老板娘乱摇头:“这个不行,牛仔的一百八十五是最低价了。运动裤给你让一让,四十五块。”

“我没那么多钱。”沈暮成老实说:“买不了。”

三合板试衣间的门砰得开了,岑沐子走出来,低头看着自己。沈暮成倚在衣服堆里,看着她感叹,岑沐子的腿是真好看,随便穿条裤子也修长漂亮。岑沐子红着脸望望他,沈暮成说:“很好。能穿就买吧。”

岑沐子点点头,从试衣间里拽出书包,滋得扯开拉链拿钱。沈暮成一把按住了说:“我来给!”老板娘笑道:“姑娘。他给你买了,自己就没钱买了,你看他的裤子也脏啦。”

沈暮成的脸刷得就红了,窘得没地方站似的。岑沐子说:“我有钱,你要是不够,就用我的。”

“你哪来的钱。”沈暮成轻声说:“我没关系的,忍回家再换都行。”

老板娘拍拍搭在衣架上的运动裤说:“这条裤子五十块,最低四十块。”岑沐子听了便说:“你拿来给他试试。”老板娘赶紧递过来,岑沐子接了塞在沈暮成怀里,在他耳边说:“你去试衣服,我同她还价。”

沈暮成惊疑不定望望她,岑沐子安慰道:“还价我还是会的。”

沈暮成心想,女生在这方面都比较行,不像他脸嫩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接了裤子走进试衣间。眼看着他关好门,岑沐子问:“两条一共多少?”

“二百二十五,”老板娘说:“便宜点,给你二百二十吧。”

岑沐子二话不说,捏了五十块钱递给她,又道:“一会儿他出来了,就说两条一百七十。”老板娘惊讶着望望她,不由笑道:“行啊,没问题。”

等沈暮成出来,岑沐子若无其事等他,只说还到一百七十块。沈暮成付了钱,老板娘殷勤着找袋子给他们装了脏衣服,又挥手叫下回再来。

沈暮成拉着岑沐子走到楼梯口问:“你怎么还的价?”

“没什么啊,她不同意就不要呗,这里卖裤子的这么多。”

沈暮成似懂非懂点点头,笑道:“还有三十块钱,正好够去洗澡。”岑沐子哧得一笑:“如果开房间洗澡,那就不够了吧。”沈暮成笑笑没说话,走在楼梯上,他手心里虚牵着岑沐子的小手,心里涌动奇怪的感觉。

他想给她最好的,可他有能力吗。

沈暮成把手插进裤兜里,里面有条冰凉的链子,是他特意从脏裤子里拿出来收好的,那是陈淮桐的钥匙链。沈暮成实在是想知道,岑沐子和陈淮桐怎么会那样熟稔。他知道她爱吃风鹅,她知道他贴身钥匙链的模样。

“什么呀!”岑沐子猛得抽出手,望空甩了甩,咕噜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率先往前走去,沈暮成于是跟在后面。两人沉默着向前,过了一会,岑沐子说:“我原来在江西。”沈暮成问:“江西?在南昌吗?”

她认得这个。为什么会认得,怎么就认得了,男生挂在腰上的链子,难道会拿下来给她观赏?眼见岑沐子说的含糊,沈暮成也不想追问下去,显得自己很小气。他于是笑笑:“那一会儿还给他。”

“你给他吧。”岑沐子不在意的往沈暮成手里一放。沈暮成忽然握住她的手。岑沐子的脸刷得红了,紧张得看着沈暮成。她的紧张让沈暮成的勇气哗拉退散,其实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刚刚说不想回来,”沈暮成岔开了问:“你是从哪里回来?”

“你是说,旅馆?”

岑沐子被他提醒了,蹙眉道:“县城可能没有酒店啊,但是小旅馆不行,特别脏。”沈暮成望着她半晌说:“那我们先回去吧,到县城找找看。”

他们沿着山路往回走。裤子湿透了,岑沐子的心情遭受重创,情绪降到冰点,刚刚坐在坑边的悠游自得不见了,刚走两步就停下。

沈暮成已经很努力不往歪处想,他相信陈淮桐,也不愿意跑偏他们的友谊。可是岑沐子一眼认出陈淮桐的钥匙链,他还是有点不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岑沐子不想告诉他实话,于是指了链子上的骷髅说:“我认得这个。”

她反问时睁大的眼睛,像不相信现实的兔子,伶俐可爱。沈暮成立即收回话头:“也不是骄气,这也不能怪你,这水太脏了,我也很难受!”

“可是留在这里也没用。”岑沐子自己想通了:“忍一忍先回去再说吧。”

“你怎么了?”沈暮成问。

岑沐子不说话。脏水粘在身上,让她迈不开腿,可她又不想说出来。沈暮成像是知道了,半蹲了身子说:“那我背你下去吧。”

“找个酒店就可以啊。”岑沐子说:“开个房间就能洗澡。”

听了这话,沈暮成怔了怔。在他印象中,岑沐子应该很刻苦很省俭,不像是顺口能说出到酒店开房的人。

“不要!”岑沐子立即拒绝:“太远了,你会很累。”

沈暮成心里划过细细的暖流,嘴上却叹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骄气。”

“我很骄气吗?”岑沐子诧异着反问。

陈淮桐要看望魏以煊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岑沐子和沈暮成双双落水而减退。商量之后,大家决定让校工和庞月芹领着陈淮桐高勤去魏以煊家,沈暮成带岑沐子返回学校,和管老师汇合。

岑沐子半身脏水,兴致全无,恨不能一步跨回家洗澡,当然同意这个提议。和陈淮桐他们分别,沈暮成说:“一会到县城先买裤子换了吧。”岑沐子皱眉道:“我想洗个澡。”

“洗澡……这个好像……”沈暮成转脑筋想着:“不知道小学的浴室开不开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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