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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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了吗?”文娟顺口问。

沈暮成瞬间后悔,他已经打算不上补习班,本来报不上名是个好借口呢。就在他琢磨怎么把话圆回来时,电话响了。

文娟丢下他去接电话,沈暮成松口气钻进房间。他往床上一倒,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灯是乳白色的,边缘有一圈镜面,映出细长的躺在床上的沈暮成。

“可以报两个人吗?”沈暮成犹豫问。

“是啊。除了你,还有一个是谁?”

沈暮成答不上来。

“高勤,多谢你了,我还是不报了。”沈暮成说了实话。

“又不报了?”高勤声音高了八度:“沈暮成,我可当件事办的,你就这么随便啊!”

“对不起啊,高勤,真的对不起。”

“那行吧。本来我爸说最多加两个人,我说了半车好话,他才答应我加三个人,你这又不报了,唉……”

“加三个人?还有别人要上吗?”

“是啊,还有二班的陈淮桐,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非要替岑沐子报上名!”

沈暮成哐得咽了咽口水:“你说谁,陈淮桐替岑沐子报了?”

“嗯,钱都给我了,明晚上课,听课证明天早上带给他。”

沈暮成脑子像飞进了苍蝇,嗡嗡响着有点乱。他下意识说:“那你替我报名吧。这样正好两个名额,你也好向你爸交待。”

高勤哧得一笑:“你究竟怎么说呀,一会儿一变的!”

“就这么说了!”沈暮成斩钉截铁说:“不改了!”

挂了高勤的电话,沈暮成立即找出陈淮桐的电话打过去,响了三声,是陈淮桐家公务员接的:“哪里?”

“叔叔你好,我找陈淮桐。”

“他同学啊?等着啊。”

公务员搁了听筒,沈暮成听着里面中气十足的大喊:“陈淮桐!楼下电话!你同学!”

陈淮桐家里大,每回找他都能听着这样的嘶吼。沈暮成曾打趣陈淮桐,为什么不在卧室装个电话,陈淮桐笑道:“我爷爷,还有我爸,还有我叔我姑等等等等,轮番教育我,家里的所有都是服务我爷爷的,不是服务我的!在卧室装电话?奢求吧!”

等了足有三分钟,陈淮桐才抄了电话:“喂!”

“是我!沈暮成!”

“啊,什么事讲。”

“补习班的事你办成了?”

“办成了呀,高勤说明天给我听课证,也通知岑沐子了。哦,就是忘了跟你说,呵呵。”

“你别呵呵啊,我问你,钱是谁出的?”

“岑沐子啊。”

“我不是说这钱我给嘛!”沈暮成急道:“你干嘛用她的钱?”

话筒里静了一会,陈淮桐笑道:“人家不领你这情。补习班她是要上的,但是钱不要你出!”

“你可真怪啊!我让你找高勤报班,你干嘛先告诉她啊?”

陈淮桐微咳一声:“这个嘛……沈暮成,你听我一句劝,岑沐子的事你别多管了。”

“什么意思?”沈暮成的心拎到嗓子眼:“你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啊。”陈淮桐装无辜说:“哎呀你有完没完,就这么点小事,车轱辘来去的!沈暮成,你想想啊,岑沐子又不是木头人,她干嘛非得领你的好处?”

他说着压低声音,冲着话筒小声道:“你喜欢她,她不见得喜欢你啊!人家不喜欢你,干嘛要用你的钱,再穷也不带这样吧!”

沈暮成默然不答。陈淮桐说的很对。

“要我说啊,你的眼光要放长远点。”陈淮桐又说。

“什么意思?”

“你替她补班的目的是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为了让她多学习啊!这明摆着是想和她一起上补习,有机会接触啊,是不是?”

沈暮成抠着桌布的缕空花边不说话。

“所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要我说见好咱就收罢!现在她去上补习,上课下课的你机会得有多少?你的好意她知道了,就算她拒绝了,你也在她那挂上号了对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也给她点时间反应反应。”

沈暮成还是没说话,可是对着话筒出了口气。

陈淮桐听见了,嘻嘻笑道:“你是被女生宠坏了,以为只要你开口,别人就得受宠若惊立即答应。这是心理盲区,未必啊同志!”

是啊。沈暮成想,她凭什么要用我的钱呢?

挂了电话,沈暮成回到屋里拉开抽屉,找出岑沐子的笔记本。本子里龙飞凤舞的字迹彰显着主人的个性,岑沐子默然低头的轮廓又浮在他眼前。也不知为什么,沈暮成陷得更深了。

比如流星花园,为啥道明寺喜欢杉菜呢,因为杉菜拒绝他啊。沈暮成对着空气自嘲着笑笑。

******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岑沐子在教室收拾书包,打算去赤轮小学。

赤轮小学离历青中学不算近,要穿过师范大学。爷爷说让驾驶员来接岑沐子,被她拒绝了。她不喜欢让人知道她家的事,学校的传言就让它传吧,总之岑沐子快和历青中学告别了。

为了节省时间,岑沐子打算不吃晚饭。补习班六点开始,她走出校门已经五点半了。“半个小时应该来的及。”岑沐子盘算着:“反正也不饿,回家再吃饭好了。”

爷爷老了。保姆照顾他已经吃力,岑沐子不想再添麻烦。早上出门时,爷爷问她晚饭怎么办,岑沐子推说和同学一起吃。其实她找不到可以一起吃晚饭的同学,也不想找。

她背着书包慢吞吞走着,像只蜗牛缓缓向赤轮小学进发。正是上下班高峰,马路上很吵闹,向来安静的别墅区也注入了生气,灰墙小院的大门不少都打开了,在集体食堂用餐的战士进进出出。

这些为首长家服务的战士,统称公务员。他们经过严格挑选,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样貌要端正,人要机灵听话。同样是当兵,在首长家其实消磨时间,两年过去了,立功受奖轮不着,提拔进修轮不着,不过是空耗时日。

既便这样,为首长服务仍是新兵营优选的美差。进了小院,他们不必出操,也没有班长连长耳提面命管着。每天除了打扫卫生或者陪首长出门,其余并没有事。大把的空闲时间让人心慌,也有人利用的很好,比如复习功课考军校,或者完成某项爱好。

岑沐子从出生起家里就有公务员。她原先是叫叔叔的,一茬茬的公务员像割韭菜似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务员比岑沐子大不了几岁了。

岁月不饶人。十七岁的岑沐子徒生悲凉。

晚饭后是公务员的休闲时光。各家子女回巢,他们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三五成群聊天打牌,或者打球下棋,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岑沐子没走几步,看见毛叔站在8号的门口,正和战友说话。

岑沐子叫毛叔,其实他不过二十一岁,明年就该退伍了。他本名叫毛阳,或者是毛洋,岑沐子也弄不清楚。她的不爱交往不只在学校,在哪里都一样。

毛阳也看见她。但他们不在公共场合互相招呼,这像是不成文的规矩,总之有事说事,没事就当不认得。

也许不想同岑沐子照面,毛阳抚着战友的背,要推他进8号院子。就在这时候,岑沐子再次听见身后响起自行车铃声。

“真是追魂夺命铃呀!”岑沐子咬牙想。她猛然回头,没错,又是沈暮成。沈暮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嗨,去补习班吗?”

“你怎么知道。”岑沐子问得有气无力,快要烦死了。

“你这么乌龟爬似的,等到赤轮小学就没座位啦!”沈暮成笑道:“这种补习班不固定坐位,要靠抢的,去晚了只能坐走廊了。”

“说的我没上过补习班一样。”岑沐子冷静反驳。

“不是啊!”沈暮成被她逗笑了:“这次的不一样,人很多的!”他忽想起来:“你吃过饭没有?”

岑沐子翻个白眼,转身往前走。

“你别走啊!”沈暮成着急叫道:“你上来,我骑车带你。”

“不用了!”

“岑沐子!”沈暮成又祭出那招,大喝一声。

岑沐子刷得站住了。毛阳还没有进八号,正往这里看。岑沐子此时像被架在火上烤,无论是跳上沈暮成的自行车后座,还是同他在街上争执起来,落在毛阳眼里的嫌疑可就洗不清了。

这事再传到爷爷那里……岑沐子冷汗都要下来了。

沈暮成偏不省心,推着自行车咣里咣当赶上来,正色道:“岑沐子,我是老虎还是恶狼,你干嘛爱理不理的?”

“你要我理你什么呀。”岑沐子几乎用牙齿缝在说话。

“都是同学,一起上个补习班不很正常吗?”沈暮成很有理:“干嘛弄得我要占便宜似的?”

岑沐子深吸一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沈暮成!”她车转过身展开笑容,放大声量说:“你认识赤轮小学吧?我们一起走好吧?”

她180度转弯的态度,不,简直是360度旋转又加180度转弯的态度,把沈暮成惊的目瞪口呆,猛然间说不出话来。然而岑沐子的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毛阳听的。她要让毛阳知道,她和沈暮成只是正常的“同学”。

“行,行啊,一,一起走啊。”沈暮成口吃道。

他跨上自行车,望望岑沐子:“你是要走呢,还是坐我的车?”

“坐车吧,坐车快一点,我怕迟到啦!”岑沐子依旧大声含笑说。

她说着,坐上沈暮成的车后座。她攥着冰冷的金属架子,紧张得绷紧身体,周围熟悉的景致也不知道为什么,变的陌生起来。

沈暮成按了按铃,蹬着自行车摇摆前行。岑沐子以为他要倒了,不由伸手捏住他的衬衫。他今天的衬衫是浅蓝色的,棉布料子,握在手里温和踏实。

沈暮成微侧着脸,他看不见坐在身后的岑沐子,却能感觉到衣服被她牵动了。细微的牵动划动在心里,让他涌起讲不清的感觉。

风轻巧的掠过,自行车稳稳前行。岑沐子放开捏住衬衫的手,回头看看被甩在身后的8号门口,毛阳已经走进去了,院门关上了。

“但愿他不要乱想。”岑沐子默默祈祷,风飘起她的短发。

“哦,高勤,高勤,你好。”沈暮成想起上午给她留过电话。

“你问的补习班的事,可以报的,你是要报两个人对吗?”

谁会这时候打电话来,大中午的。沈暮成暗自嘀咕,从床上爬起来出门接电话。他拿起话筒喂一声,里面传来尖细的女声:“是沈暮成吗?”

这声音好陌生,沈暮成愣了愣:“是啊。”

“我是高勤。”她说了这句不说了,像在等沈暮成确认。

但岑沐子看上去不像。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她不像。比如拒绝这六百块钱,完全就是拒绝本身,与自尊心没多大关系。

这件事很让沈暮成头疼。换个角度说,岑沐子对他没有兴趣,因而也谈不上自尊心的事。也许她真像她所说的,讨厌别人管她的闲事。

沈暮成怏怏叹气,没精打采往家走。如果骑上车,他很快能追上岑沐子,可追上她又说什么呢?从她身边超过去吧,沈暮成多此一举自认无情,像是抛下了她。

怎么才能接近岑沐子呢。补习班作战失败,他要想点别的办法。

“小成,你电话!”文娟在外面叫:“你同学打来的。”

“你天天心思在哪里啊?”文娟哭笑不得问:“都快高考了,可我天天看你晃来晃去,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我都报数学补习班了,还要怎么紧迫啊?”沈暮成不高兴说。

她不会上补习班了。沈暮成想,那么我也不去了。

回到家,妈妈文娟准备好午饭,正在等他。守到他进门,文娟不由抱怨说:“上哪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可是他喜欢。岑沐子最吸引他的就是这模样,低着头旁若无人的行走着,不管周围噪杂的声音,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特别是她的家境,一想到这件事,沈暮成的怜悯心如滔滔江水,翻涌不尽。

她真的没有父母吗?那她和谁一起生活呢?她的学费又从哪来呢?这些疑问在他心里打着滚,只是找不到答案。在沈暮成的想像中,岑沐子应该脆弱敏感,自尊心超强。

沈暮成换了鞋子擦过她进屋,径自走向卧室。

“哎!我跟你说话呢!”文娟冲着沈暮成背影喊。

“啊?什么?”沈暮成像大梦初醒,愣看着妈妈:“说什么?”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多管闲事的人,这是怎样的体验,沈暮成无从请教。他捏着皱巴巴的六百块钱,站在秋日正午的艳阳下,傻看着岑沐子慢慢走远的身影。

岑沐子走开前,把钱塞在他手里。经历了一上午的辗转,六张百元大钞疲软破旧,怨恨主人把它倒来倒去。它不知道沈暮成此时也很嫌弃它,六百块钱像面照妖镜,照出他想做好事却屡遭创伤的心。

“脾气真犟啊!”沈暮成喃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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