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几思

哭闹声稍停，想是先前那个宫女停住了手，她微微气喘，有些恼怒的说道:“冷姑姑，你不在你那太清殿呆着，跑我这里做什么？也不怕晦气？”

那被唤作冷姑姑的冷声说道:“孔维珍，你是作威作福惯了吧？这么些年，在你手里枉送性命的人还嫌少吗？旁人老身也管不着，唯有这个玉妃，和老身有些渊源，所以老身才再三叮嘱你，要善待她，怎么？你是看老身如今不得势了，把老身的话当耳旁风吗？”

那孔维珍冷笑道:“玉妃？进了冷宫的妃子活得不如一条狗，哪里来的什么玉妃？不是我不给姑姑面子，实在是这个贱人不听话，总得教训教训吧？冷宫也有冷宫的规矩，我总得守着规矩不是？”

见管事的挨了打，两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想拉开冷姑姑，岂料刚抱了一个手臂，就被冷姑姑使劲一甩，甩到了地上。

孔维珍见冷姑姑动了真格的，害怕被她打死，连忙哭喊着求饶:“姑姑，奴婢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冷姑姑看她被打的发鬓凌乱，脸上又红又肿，眼泪汪汪的一副可怜相，料定她不敢再生事，便停了手，故意问道:“真的记住了？老身若说要带她走，你可有异议？”

孔维珍露出几分犹豫，“姑姑将她带走了，回头宫里的问起来，奴婢该如何作答呢？”

冷姑姑冷冷的看着她，轻轻抬了抬手，“你这是不答应了？”

孔维珍吓得连忙伸手挡在脸前，“答应，答应，姑姑带走便是，其余的事奴婢来想办法。”

冷姑姑微微一笑，顺手缕了下头发，站起身来，“这可是你说的，老身可没迫你。”

那孔维珍捂着脸，低声说道:“此事同姑姑无关，是奴婢将她撵了出去，奴婢省得该怎么说。”

冷姑姑满意的点点头，拉起一旁吓得蜷缩在角落里的废妃，“那老身多谢了，这就带着她告辞了。”

孔维珍连连点头，“姑姑慢走，奴婢这模样实在无法见人，就不相送了。”

看到那废妃要被冷姑姑带走，我竟然松了口气，这冷姑姑看着为人狠厉，却并不像个坏人，也许跟着她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在这里挨饿受冻了吧。

不好，她们就要出来了，我可千万不能被发现，想到这里，我立刻踮起脚尖，悄悄的溜了出去，离开了冷宫。

回到住所，心里隐隐有些欢喜，那个可怜的女子终于不用再被人欺凌了吧，又隐隐有些失落，她跟着冷姑姑去了哪里，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敢贸然去看她，那冷姑姑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别一不小心，枉送了性命。

这不用再去冷宫，日子百无聊赖，那就只剩了给高演下毒之事了，这下毒也算颇有成效，高演有段日子没来了，彩儿四处打听，得知那高演夜不能寐，忧思成疾，老疑心有鬼，皇后接二连三的派人“驱鬼”，又令太监仆役们手持火炬，彻夜守着宫殿，令他安神。

不止如此，彩儿还带来高湛的消息，说他对我们的表现很是满意，让我们继续加把劲，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我很是无语，如今这高演疑神疑鬼，除了皇后的寖殿，早已不再来清香殿了，我去何处加把劲？就在我苦思着该如何加把劲之时，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举国震惊。

原来高演在皇后的精心服侍下，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为了散心，他带着随从去郊外狩猎，不料，马受了惊吓，将他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折断了肋骨。

消息传来之时，容妃哭的昏厥了过去，我心里也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

我心里默默的念着，绿蕊，我终于给你报仇了，你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吧？

又想到，如今这高演出了事，高湛一定十分欢喜，那是不是代表着珠儿和彩儿一家都可以有条活路了呢？

可不止何故，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米行那个夜里，喝着酒的那个清贵公子，他那满脸的无奈和痛苦，浮现在他脸上的笑，和眼里的泪，不禁又觉得心里难过，心里沉甸甸的。

就算我和他隔了如海一般的深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皇帝，政治清明，友爱诸弟，比起高湛，他才是一个正人君子。

如若是那高湛即了位，这北齐的百姓，还有我和彩儿，恐怕都没有活路了吧？

可如今这形势，早已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身为棋子，便要做好了随时被人遗弃的准备。

高演受了伤，卧床不起，加上他此次伤的有些意外，皇后不放心旁人，亲自服侍，日子久了，便是铁人也熬不住，因为高演之前宠爱容妃，皇后便恩准了容妃也来搭把手，我和彩儿自然也跟着前去服侍。

高演昏迷了数日后，终于渐渐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高演，常常召进来高湛，两人不知商议着什么，宫里渐渐有了风声，说高演欲将皇位传于高湛，一时之间，宫里人心惶惶。

皇后不眠不休照顾了几日，终于熬倒了自己，这照顾高演的担子落到了容妃身上，容妃远没有皇后用心，人前尽心竭力，无人时，便常常躲在偏殿休息，只留下我和几个宫女在高演身边伺候着。

许是知道皇位终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高湛竟然大发善心，传来消息，让我尽心竭力的照顾高演，探听消息，恐防有变。

这日，如同往常一般，容妃又去了偏殿休息，只留下我和几名太监宫女守着，我帮高演喂了几口水，让他湿润一下干涸的嘴唇，如今他身不能动，皮瘦如骨，哪有一丝当初那个翩翩公子的影子，看着他的惨状，我不由得有些黯然，耳边却听到他悄声问我:“你想见你的姐姐吗？”

我大惊失色，见我姐姐？我姐姐早已死了，去哪里见？

这高演是病的失心疯了吗？我骇然的看着他，听到他叹息了一声，说道:“绿蕊她还活着，你想见她吗？”

看来屋里还有别的宫女在，那两个宫女犹豫着不敢上前，冷姑姑人狠话少，一把将她拽倒在地，骑在她身上，左右抡圆了，只得听到屋里的喊叫声，咒骂声，一时热闹无比。

我一点一点的靠近，从窗边的缝隙里偷偷看进去，看到冷姑姑出手狠狠收拾这个恶女人，令屋外偷看的我都觉得浑身通泰，畅快的很。

孔维珍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却并没有激怒冷姑姑，她如方才一般冷冷的说道:“太后娘娘待老身如何，那是老身同娘娘的事，一个小小七品宫女，也配提娘娘？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老身撕烂你的嘴。”

那孔维珍有些胆怯，却兀自强撑着叫嚣:“你敢？就算我是七品宫女，也是正儿八经的冷宫主管，你虽曾是三品女官，如今却无阶无品，是硬赖着这不走的，你动我一根手指试试？”

那冷姑姑不再言语，上前“啪啪”几个大嘴巴，打的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她想不到这姓冷的竟然是如此胆大妄为，心狠手辣的主，一时恼怒交加，大声咒骂道:“你们两个都是死的？眼睁睁看着她打人吗？还不给我动手？”

说完将那废妃的头发一把拽住，使劲拉扯着，那废妃哭的特别凄惨，“放开我，我没撒谎。”

我心急如焚，真怕她将这可怜的女人打死，可若贸然冲进去，别说搭救她了，恐怕连我也逃不出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园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好，有人来了。

冷姑姑冷笑了几声，也冷声说道:“你少给老身打这官腔，平日你对她非打即骂，缺衣少食，老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毕竟她是你的人，只要不出人命，老身总要给你几分颜面的，可今日，你如此下死手，是全然不把老身放在眼里啊，你真当老身对你无可奈何？”

那孔维珍见冷姑姑撕破了脸，当下也怒气冲冲的说道:“姓冷的，你少在我这里指手画脚，就算你曾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那也早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你，不也同我一样，被扔进了这冷宫，无人问津？过去我尚且给你几分颜面，是怕你有朝一日重回太后身边，不好得罪，如今，我可打听过了，太后对你早就厌弃了，没要你的命，算你命大，你若还想狐假虎威，我呸，老娘不吃那一套。”

她大概也是在园外听到这里面凄惨的哭叫声了，所以进来没做任何停留，径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住手，孔维珍，你闹够了没有？”这声音颇为威严，应该是那银发宫女的。

我四处打量了下，这园子的角落里俱是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正是最佳的藏身之处，我连忙缩在角落的杂草中，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一会儿，园外走进来一个宫女装束的中年女子，她虽头发花白，却身姿挺拔，一脸的严峻，我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那废妃语带哭腔:“我没说谎，真是在窗口拿的，说不定真是菩萨送来的，不，不是菩萨，是子玉，定是她放不下我，偷偷来看我了，看，她就在窗外，嘘，小声点，别吓走了她。”

那宫女恼羞成怒，“啪啪啪”一连打了废妃好几个耳光，气咻咻的说道:“还敢拿子玉吓唬老娘，老娘还怕她不成？别说这世上无鬼，就算真有，老娘也不怕，老娘能打死她，照样能打死你.....”

这不是上次在这冷宫抓着我，险些要了我命的那个银发宫女么？

难道她也是这东宁宫的宫女吗？但凡被送到冷宫来的宫女，不是犯错受罚的，便是身份卑微的，所以大多人心理扭曲，欺善怕恶，在这宫里苛待废妃，横行霸道，可见了宫外之人，却又俱都点头哈腰，陪着小心。

可那夜听银发宫女的语气，又颇有气势，不像是普通的宫女那么简单。

这日，我又偷偷溜进了冷宫，如同往常一般，准备将吃食放在那废妃的窗棱上，却听到屋里传来大声的咒骂声:“贱人，说，这馒头哪来的？我说怎么饿了你好几日，你都像没事人一般，原来是偷藏了吃食，说，从哪里偷来的?”

那废妃小声嘟囔着:“我没偷，没偷，我从窗口拿的.....”

“啪”想来是那宫女气急，打了废妃一个耳光，“满嘴谎话，难道是观音菩萨给你送来的？再不说实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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