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几思

她得意的一笑，继续说道:“姐姐只管放心，这宫里规矩森严，吃酒已令主子们不喜了，这赌钱若是被抓住了，轻则罚光俸禄，重则被赶出宫去，他就算吃瘪也绝不敢吐露半分，非但如此，回来的路上他还一再央求我，说若是旁人问起来，便说今日我同他一起饮酒，我说这孤男寡女传出去，于我清誉有损，我如何答应？后来他连连哀求，答应日后定会回报于我，我才勉强同意，若有人问起，就让他说，今日是我你我二人同他一起吃酒，他满口应承，感激的不得了。”

这彩儿做事滴水不漏，我更需要多多提防她才是，我心里暗暗盘算着，嘴里却不停的夸赞着。

解决了此事，我这才放心的躺下，这一番担惊受怕的折腾，早就累得我快断气了。

若是有人证，他便立刻派人带过来，分头询问，两人回答若是一致，便相安无事，若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或是带来的人回答有别，不由分说先将人抓起来，关在偏殿，听候发落。

这高演的确精明强悍，看来传闻不虚，我暗暗心惊，不知关键时刻，那秋山可否靠的上？若他知道半秋仲秋身死，会不会猜出来是我所为，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我浑身发冷，已然如此了，此时害怕也没有用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快就轮到了彩儿和我，侍卫们先将彩儿带了过去，我惴惴不安，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次，无论是彩儿，我，还是秋山，但凡一个环节出错，就意味着事情败露，我固然难逃一死，他俩也恐难善终，这个道理，他们应该也懂的吧？

我看了看四周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又看了看眼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默默的哀叹，这下真成了笼中的小鸟，就算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自彩儿进去之后，我便真是度时如年，觉得格外的难熬，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卫过来，对我冷冷的说道:“到你了，走吧。”

我低垂着头，低眉顺眼的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前殿，小心翼翼的跪下磕头，高演目光沉沉的看着我，冷声说道:“抬起头来回话。”

我不敢违逆，慢慢的抬起了头，只见殿里只有高演和几个侍卫，看不到彩儿的身影，我暗暗心惊，莫非这彩儿露出破绽，已经被送进了偏殿？

高眼脸色冷峻，平日里的温和全无，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满面愁容的黄姓公子，也不再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俊俏皇上，此时的他，才更像一个帝王，霸气威武，令人不敢直视。

他缓缓开口道:“今日去了何处？同谁一起？说说吧？”

我脑中飞快盘算着，要不要按照彩儿今日的说辞继续？此时，怕也没有别的选择吧？只能信她一次，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定了定神，低声答道:“回皇上，今日奴婢当歇，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同彩儿一起喝了几杯，身为清香殿的宫女，实在不该贪杯，还请皇上责罚。”

我边说边磕头，态度极为诚恳，心却揪得紧紧的，不知道这高演接下来会说什么，这宝有没有押对。

高演沉默了片刻，在他来说是片刻，对我来说，却格外煎熬，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道:“只有你和彩儿吗？在何处喝酒？喝的什么酒？”

我暗松一口气，看来这回答应该是和彩儿对上了，暂时性命无忧，可听到他最后一个问题时，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彩儿和秋山是真喝了酒，自然知道喝的什么酒，可我却是假的，这喝了什么酒，彩儿还真没说。

此时已来不及细想，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就算是真的，在高演眼里也成了假的，我连忙答道:“回皇上，除了我和彩儿，还有冷宫的侍卫秋山，因平日里偶有走动，这秋山一直垂涎彩儿家乡的美酒，彩儿总是舍不得，这次好不容易彩儿舍得拿出来，我们便在秋山的屋里将它喝了。”

说完之后，我出了一身冷汗，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蒙混过关呢？

高演的语气终于柔和了下来，“看来你酒量不错？彩儿家乡盛产烈酒，她自幼喝着长大，善饮在情理之中，没想到，你如此柔弱，竟然也是个中高手，倒令人有些意外。”

我不敢放松，恭敬的答道:“奴婢本是南人，本是不善饮酒的，可之后来到北地，一到冬天，便冷的受不了，家中清寒，缺衣少食，幸好家父在酒肆做工，常能带回来一些散酒，实在冷的捱不住，便只能饮些酒来暖身，时间一久，这酒量便练出来了。”

他稍稍有些动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挥了挥手，侍卫走来，对我说道:“小七姑娘，跟我走吧。”

我不敢多言，只是听话的站起身来，跟着他走出了前殿，来到偏殿里，只见彩儿垂着头坐在那里，等候发落。

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却没有说话，也没走过来，继续垂下头，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我心里暗叹一声，这彩儿真是个聪明人，若没有二心，倒真是个好搭档。

我也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我俩虽然身处一室，却无半分交流。

这高演一定是派人去找秋山了吧，这秋山又会如何回答呢？他是最关键的那一个，能不能过关就全靠他了，这不到最后一刻，不敢有一丝松懈。

老天不会如此不公吧？死有什么可怕的？我怕的是绿蕊的仇还没有报，真正害死她的人，此刻还高高在上，潇洒的活着，还有高湛，他的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落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他在这宫里眼线众多，如今发生的事他必定已经知晓，他真的舍得这么轻易就舍弃我这枚棋子吗？

我刚刚燃气一丝希望，转念一想，棋子就是棋子，没有这一枚，还有下一枚，他何苦大费周章，费心费力呢？

越等越胡思乱想，越坐越心浮气躁，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很多事，已然非我可以掌控的了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一旁的彩儿却比我沉得住气，由始至终，她始终安静的坐在那里，呼吸几不可闻，若不是早就知道，我真会怀疑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侍卫，大声说道:“你们俩可以出来了，你，回自己的屋里去，老实待着，你，跟我来。”

他指着我，让我跟着他走，听到这话的彩儿，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担忧，这一刻，我看得分明，这担忧是真真切切的。

听到这番话，有十几个人瞬间变了脸色，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我和彩儿对视了一眼，也站起了身跟在众人身后，低垂着头，等着命运的降临。

高演脸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他先是命其余的人先各自回房，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随后将曾出过门的众人留下，一个个的单独叫进去，开始询问，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看来半秋被人发现了，我心里有些发沉，连忙起身，同彩儿一起，装作一脸懵懂的来到了前殿。

只见高演和容妃早已等在了那里，两人俱都脸色铁青，容妃的脸上隐有泪痕，殿里的众人不明所以，都小心翼翼的跪在殿前，诺大的庭院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凝重，让人连呼吸都恨不得憋起来。

就在大伙憋的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高演终于开口了，“今日，可有人出过这清香殿？都有谁，站出来。”

彩儿有些发懵，她惊骇的问道:“不是她们？那是谁？还有旁人吗？”

我将我如何进入冷宫，又是如何见到那个银发宫女给彩儿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只略过了中间和半秋仲秋的纠葛。

听完我的讲述，彩儿早已被那挨饿受冻的疯妃子和凶神恶煞的银发宫女吸引，不停的追问着，猜测着她们的身世，早已将半秋仲秋忘诸了脑后。

夜里，我们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外面灯火通明，有人在“啪啪”的拍着房门，我和彩儿在梦中惊醒，都惊疑的望着屋外。

只听门外有人喊道:“出大事了，两位姑娘快起来，皇上有令，一炷香后，这殿里的所有人，务必在前殿庭院里集合，凡是没出现者，一律按脱逃罪杖毙。”

彩儿信心满满的笑道:“姐姐放心吧，那表哥唤作秋山，我之前就听人说过，此人既好色又好赌，所以今日，我主动上门相约，原以为他已同半秋她们有约，定不会随我出去，需要费一番口舌，不成想，他见我有几分姿色，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我原想着同他喝酒，将他灌醉了便成，岂料，喝了才一半，他便对我动手动脚，我实在不喜他此等猥琐之人，便将他带去了一个私密的赌坊，让他输了个底朝天。”

对付男人，还是彩儿有一套，我拍手称赞，连连称好。

对这吃人的皇宫和可怜的妃子不堪的命运唏嘘完之后，她这才想起半秋仲秋的事尚未解决，担忧的说道:“她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错失了这次机会，恐怕还有下次的，姐姐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假意叹息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那冷宫既然如此可怕，听说还有狼群，没有这表哥带路，她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吧？指不定遇到什么事呢？说不定同我一般，受这惊吓，以后就会谈虎变色了。”

她大惊失色道:“难道她们真的准备杀了你？对你动了手脚不成？咦，她俩呢？怎么没见回来？”

我也环视了一下四周，摇了摇头，“我并未见到她俩，要杀我的也并不是她们。”

彩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若是不打冷宫的主意，在这里，她们也不敢贸然出手的。”

这彩儿终究是高湛府里的人，就算她如今对我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我也实在是信她不过。

我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岔转话题问道:“你同那表哥去了那里？可会令人生疑？”

我回到屋里，换洗干净，又将身上衣物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确认没有人任何纰漏，这才放心的躺下来歇着。

没过多久，彩儿也回来了，看到我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歇息，她激动的扑到我身前，将我拉了起来，“小七姐姐，你没事吧？怎么样？她们没伤着你吧？”

看她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我白着脸说道:“侥幸逃了出来，差点就死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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