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奈落走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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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安拉……”

“怎么?看我一把老骨头,觉得我守不好这个夜?乔本,我老汉斯在这条道上跑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你就放心吧!明天要经过这一路最凶险的地方,你必须保持精力充沛。”

“那好!”乔本也不矫情,沙漠中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客套是最没用的东西。

例行祷告的六翼神司第一个发现这一情况,留下几个辅助神司继续完成祷告仪式便匆匆离去。

“牵好你们的驼羚,把所有驼羚都绑在一起。掩住口鼻,伏在驼羚背上,青壮年将老弱妇孺围在驼队里,围成一圈,缓速行进!”

老汉斯被印迦风沙侵蚀得有些嘶哑的声音透过漫天风沙传递到驼队每个人耳中,这队经验丰富的驼队迅速按照命令有条不紊执行着。

“没想到还是遭遇了最不想遇到的大流沙。”

乔本和汉斯走在队伍最前列迎着风沙行进。在这种不见天日,方向感近乎全失的境况下,大概也只有跑了大半辈子印迦古路的老汉斯敢迎着风沙继续行进了。

“谁让这里靠近那魔窟,大流沙还好,没遇到狱火和极夜算是幸运了。希望我们能赶在大流沙彻底成型前走出风暴带。”

驼队沉默着在沙漠中踏出连绵一串深浅不一的蹄印,又马上被风沙覆盖抚平。

此时流沙速度已达到惊人的地步,驼羚前脚才踏出,后脚马上就被流沙裹住,需要吃力才能拔出。

“不行了,安拉,已经来不及走出风沙带了!”紧跟在老汉斯身后面容还稍显稚嫩的年轻人扯下面巾开口大声嘶吼道,嘴里不出意外地被灌了满口沙子。

风沙太大,老汉斯没听清他具体说的什么,但是这种情况猜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沉吟片刻,老汉斯以手势示意停下扎营,身后人依次传递了他的手势。

在这种程度的风沙下能见度也已经降到非常低,看清前面两三米处人的手势已是极限。

人们纷纷从驼羚上走下,用手摸索着把它们围在外围成一圈,然后紧紧簇拥在一起用大块布料盖在头顶。为防止驼羚惊慌乱跑,还把他们眼睛也蒙上了黑布。

布置好一切以后,众人只有听天由命,在自然伟力之前,凡人能做的事太少太少。

狂风怒号,黄沙蔽日,整个沙漠陷入了只有黑暗寒冷死寂的风沙世界。

沙海更深处,是一片废墟,颓垣断壁早已被风沙侵蚀得失去了原本的面貌。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座巨大宫殿的遗址,支撑宫殿的一桩桩石柱星罗散布其间,每一根石柱都有四五人抱粗细,上面繁刻着造型古朴大气的云纹,与宫殿主体上浮雕各类野兽飞禽交相呼应,自成一派,非常和谐地融入了这粗犷的大漠风光。

即使这片大陆上最博学的赛尔特人也只能从建筑风格上分辨出这是一处锻莫人的遗迹,其历史出处早已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知道它来源的少数存在都对这个地方讳莫如深,只等着把这些不应凡人知晓的秘密带入天国。

宫殿里,有着一座数千平米见方的巨大石台,石台原有的样貌已难以考据,现在占据着那块石台的是一处深邃黝黑的旋涡,每时每刻数以顷计吞噬着四周涌来的流沙。却丝毫不见被填满的迹象。

这里是奈落深渊,大肃清时期的远古战场之一。数万织来,从未有生灵活着踏出这深渊一步,自然也没人知晓深渊下是个怎样的世界,传闻那里沟通着另一个文明世界也有人说那下面就是彼世。

旋涡下,没有狂信徒教典宣扬的漫天神佛,也没有悲观者谣言散布的满地恶魔。一道自旋涡高高垂落的沙柱,细细拉成一线,静静汇入一片安静的湖泊,消隐不见。

旋涡下的一切都宓穆得过分,素白色花朵静静浮在湖面上,湖心是一方小岛,小岛上有一棵通体雪白的大树,树冠闪耀着金色霰状光芒,在这光线温润柔和的地下世界显得尤为突出。

此刻,湖面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叶小舟。无风却自行,小舟就那么轻轻滑向小岛,留下一道细细波纹划开湖面,白花被船舷划出的波纹排向两侧自然形成一条直通湖心岛的夹道。

小舟缓缓停靠在小岛畔,舟上一少年仰面静静躺着。少年面朝着那金灿灿的大树树冠,双目轻阖,神态怡然,如果不是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肤色,真的就像是才被母亲哄睡着的孩童。

小舟靠岸的时刻,在这空旷的地底世界倏然传来悠扬空灵的女声——

“吾等之眷属,汝之残躯业已颓败,汝之一切俱随尘灭。然汝之使命未却,吾等夙愿未平,安能容尔沉眠!吾以至高生命神以撒之名,聚众生之火赐汝以新生,觉醒汝之真名涅墨希斯!上耀蕾哈雅第七誉星迪耶珀尼。”

许久以后少年重新回忆起被称为神语的恒界星语后,才真正明白了记忆中这段仿若来世之音的唤醒仪式兼启蒙仪式的含义,更令他惊讶的是女声竟然可以以死星作为誉星,那是前所未闻的。

女声罢,湖面千万朵白色花朵飞起把少年身躯托起裹住,在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花茧。

“醒来,叶凡!”

“醒来!”

“醒来……”

随着女声充满磁性梦呓般的呼唤,金冠白树上星点金芒垂落,如雪花般轻盈飘洒在花茧上,那金芒一触裹住少年的花茧便如遇到海绵的水被尽数吸收。

湖心大树的光芒渐渐散去,那花茧却愈发神彩熠熠,到光芒极致处,时空仿若停滞,地下世界的一切骤然静止不动。

小岛上,白树下零星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根须,也不知是何种生物的,从地下直接冒出。此刻随着白树的光芒敛去,那根须不安扭动了起来,窜高了些许,再窜高些许,整个小岛开始有规律的震动起来。

咚咚!咚咚!

就像某种生物的心跳声一样。

时空仿若随着这“心跳声”从静止状态回归或者说逆转了。那本来随着重力下落成一条沙瀑的流沙竟然逆向而起直冲天际。

地下世界闪现交叠着或许是不同时空或许是曾经岁月的画面,温和平静不再,只看到一幕幕炼狱般的景象。

火红的炎的世界,没有湖也没有水只是一望无垠红到发黑的岩浆,那原本湖心小岛被那种诡异根须密密麻麻包裹,震动并伴随着明显的起伏。

岩浆上伫立着一尊数千米见方的巨大青铜雕像露出半截身躯,雕像刻画人物较正常人类身材比例矮小,及胸长髯似乎依然随着他富有动感的姿态在飘舞。右手抡圆铁锤,左手按住铁砧上正在锻打的宝剑,昂首挺立。

若是有赛尔特族人看到这富有标志性的雕像,肯定会立马与周围人津津乐道那个嗜烈酒如命、精通冶炼锻造却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下王者族群——锻莫,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矮人——谈论起传闻和他们火龙烧、长胡须一样出名的暴脾气。

“奈落!”方才吟诵的女声惊呼“你竟然还没死么,这怎么可能?图卡蒙何在,图卡蒙!”

地下世界只有沙瀑逆流的哗哗声,无人应答。

“不好,我得去找伊兰迪尔。”

此刻,那花茧已不再吸收光芒,也收敛了自身光芒,化作一道流矢汇入直冲天际的逆流沙瀑,被沙瀑带着脱离这地下世界。

“最后一次了么?”

老汉斯掏出一直藏在厚厚衣襟下的弯月吊坠,此刻那吊坠上几个腓尼文也就是精灵文的符文亮起。老汉斯不再是那副伛偻恹恹的样子,腿也不瘸了,躯干也变得颀长挺拔起来,银白舒长的头发两侧长有一对尖尖的长耳,就连面容也变得年轻英俊起来,典型的精灵模样。

“没想到,这一待就在人类世界度完了自己后半生,陛下给我回归真身的最后机会已经用掉,只是陛下说的到时候自然就明白的使命到现在罪民汉斯已无力完成,辜负了陛下的嘱托!我这戴罪之身死后还能进入诺松德么……”

天空早已不是昏暗无光、黄沙弥漫,而是一派血一般的火红,那弥天的黄沙已成熔融态,拍打在任何地方都能顷刻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这不是大流沙,甚至不是是传闻中可怕无比的狱火、极夜,而是千织不遇的业火劫。

老汉斯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昏迷着的商队人群,他们能在漫天席卷滚烫灼热的熔砂下幸存的唯一理由是来自那弯月吊坠中能量构筑青色护罩的守护,那是老汉斯被抽取封印的生命能量。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为了保护他们……我这一生还真是可悲可笑……”

此时,一道黑红色光柱忽然直冲天际。

“奈落!这怎么可能?”老汉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黑红光柱,忽然那黑红光柱中一道耀眼白光亮起,在一片血红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扎眼。

汉斯的弯月吊坠剧烈鸣颤起来。

“什么?这种地方居然会出现比我血统更纯正的族人?”忽然惊醒,面上全是惊喜之色,“我明白了,原来我最后的使命是接引他。”

汉斯犹豫了一下,摘下了从不离身的弯月吊坠,挂在乔本脖子上,舒展了一下双肩,天使般宽大的白色羽翼伸展出,汉斯挥扇了几下翅膀,重新熟悉好久不曾用过的翅膀,然后毅然决然飞向那黑红光柱。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也罢也罢,算是偿还我犯下的罪孽了。”找到那已从花茧保护中剥离出来的少年后,老汉斯苦笑说道,“我埃德温一族与西西里亚一族恩怨至此了结。”

老汉斯把少年抱在怀中,卷起双翼严密护住少年,宽厚双翼在飞来这里的路途上已遍布焦痕,羽毛稀落无几,却依然那么固执决绝的保护着少年不受那熔砂的伤害。

众人醒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乔本最先醒来,发现到处都没有被他们尊称为安拉的德高望重的老汉斯的足迹,汉斯宝贝得不行、不允许任何人碰一下的弯月坠儿此刻却挂在自己脖子上。

所有人记忆全部停留在大流沙发生后大家围在一起抵御风沙时,之后就再没谁记得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乔本与众人疯了一般在沙漠中搜寻老汉斯。

他们最终找到了已化为一具焦尸,嘴角挂着解脱似微笑的老汉斯,怀中还抱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众人当然无从得知,老汉斯在生命垂危的最后一息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宽赦令。

“业火洗礼,你的罪业已了,诺松德等候着你的回归!”

乔本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厚葬安拉,他是值得我们赛尔特人骄傲的英雄!”

那权杖散播出十二道光辉映耀在雕像上,反射出光泽却各不相同,其中有五尊已经失去光泽,剩下的只有红黄蓝绿黑白灰七色。此刻,十二雕像中心位置,那眉心有着旋风刻印本已失去光泽的雕像开始放射出微弱的幽幽青芒。

这是精灵圣殿,每个精灵族分支的王都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中心处那尊格外高大神武的雕像自然就是十二精灵族共主——大精灵王伊兰迪尔。

在遥远的另一片星空,一片碧海上空,突兀悬浮着一座巨大的浮岛。浮岛上繁花胜锦,无数松雀般大小长着两对透明羽翼的小精灵往来穿梭其间。

这里是花仙子精灵族的王朝,天空花园。

在大陆中心的一处幽邃殿堂深处,供奉着的十二尊姿态大小各异的精灵雕像。十二雕像拱卫着中心一面貌威严,头戴十二齿金棱翡翠镶玉冠、右手高举熠熠发光权杖的精灵像。

“岁数大了,睡眠不好。”老者摇头,抽出挂在腰间的旱烟袋,靠近火堆点起旱烟便啪嗒啪嗒咂摸起来。

“咱们祖上世世代代都在这条印迦古道上行商,听我爷爷说上古时候是有一颗比别的星亮的多的星,好像叫迪耶珀尼啥的。”老者指指星空角落,“那曾是我们行商的守护神,有它光芒照耀的地方,牙咕、痛痛都不敢出来作怪。”

男人回首看了看来时的路,叹息一声。那里,几亘前刚刚葬下两头被牙咕啃到只剩骨架的驼羚。

噼啪火星拍打在汉斯蓬松浓密的胡须上,老人把瘸腿往火堆挪近了些,沙漠夜晚的寒冷如根根刺针般戳在那条伤腿上。

老人掏出藏在衣襟中的一枚弯月般的吊坠儿,思绪仿佛被牵引,双眼失去焦距渐渐陷入回忆。

男人拔下老者递给自己的酒袋上的木塞,咕噜咕噜灌上几大口,脸上便泛起红晕。不是男人酒量差,恰恰相反,像男人这样敢这么猛灌这种烈酒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汉。

老汉斯拍拍男子宽厚的肩膀,说道:“你也去休息会儿吧,这儿我看着就行。”

“是精灵的守护星?”

“精灵?我老汉斯跑了一辈子商也没见过什么精灵,谁知道这东西当世还存不存在?还有年轻人喜欢谈论的龙,净是些古书上记载的陈芝麻烂谷子,哈哈,龙?火龙烧老汉斯这辈子倒是干掉不少。”

男人身后帐篷中走出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腿瘸了一条,拄着拐杖颤巍巍给男人递去一袋火龙烧,拍拍男子身旁空地兀自坐了下去。

“安拉,不再休息会儿?”

“那后来那颗星怎么不在了?”

“星?不,好像那时人们管那个叫月。传说是个被诅咒的精灵得罪了天神,天神一气之下把他们守护星毁了。”说到被诅咒的精灵是老汉斯似乎特意加重了语气。

“那是真可气。”

篝火摇曳,映照在男人坚毅肃穆的面容上。模糊了男人刚硬的轮廓线,柔和了眼角那道狰狞的伤疤。

男人心事重重地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更旺,紧了紧裘衣,凭借着晦暗星光又一次清点了蜷缩在黑暗中驼羚的头数。

“这光景,印迦路是越来越难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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