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知何为危险。只是在长达半月之久的时间中，一直躲在地窖里面让他感到烦闷无聊，他走了出来，就像是从前出门玩耍那样。

男孩望着周围熟悉的巷子，却不见了曾经的玩伴。从前的夏夜人们聚在这里纳凉，总会有两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同他一起玩耍，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看见那几个小孩了。男孩不知道的是，那几个小孩已经死了。

妖族刚刚入侵时，男孩的邻居都带着孩子要逃出去，但男孩的父亲秋慈胆小，只带着他躲进了地窖里面。后来他们的邻居在逃出去的路上都死了。他的一个玩伴已跑到了内城边上，可身后却招引了一大群妖族，最后那些屯戍军队朝妖族放箭时，把他的玩伴一并射死了。

“灏儿…灏儿…”

那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吧，原来他叫灏儿。

太好了，又有食物了。

小妖以上的狐型女妖是会媚术的，生来的天赋。妙君想到这个，便拭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迈着笨拙的步子朝秋慈走去，它凝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散发出了迷人的媚香。

秋慈被迷晕了，恍惚间他看见了眼前那个不着寸缕的美丽女孩，灵动却又懵懂，既有少妇的风情又有少女的天真。这让秋慈不禁想起了自己那早早就死去的温婉可人的妻子，自那以后自己好久都不近女色了吧。

秋慈感觉自己在下坠，在堕落，可他甘愿就那样倒在温柔乡中。妙君的胳膊攀上了秋慈的肩膀，秋慈却并不抗拒。妙君雪白的细腿贴着秋慈的身子摩挲着，就像是两条缠绵的蛇。

秋慈正沉醉其中时，一对冰凉的獠牙刺入了他的脖子，咬断了他的动脉。

秋慈倒下，妙君又开始享用它的食物。进食过半，妙君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

一只幽蓝色的凤尾蝶在那里翩然地飞着，在黑夜中，无比的凄清、空灵、迷幻。

那凤尾蝶似乎也感受到了妙君在看它，颤动着绮梦般的轻盈翅膀，朝妙君飞了过来。在妙君头上盘旋了几周后，又向远处飞去了。

妙君像是魂魄被勾走了一般，站了起来，跟着那只凤尾蝶而去。

拐过一个弯，妙君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数不尽的各色凤尾蝶在巷子中飞舞着、盘旋着，炫耀着它们瑰丽的蝶衣。就像是一场，午夜中无数穿着艳丽的富家公子的聚会与狂欢。

那些凤尾蝶慢慢汇聚到了一起，朝着巷子的另一头飞去，就像是暗夜中一条流动着的，五彩斑斓的河流。

如果说的浪漫一些，便是美丽的事物总是那么的具有吸引力，妖也是一样。但若是非要说实话，不过是妙君中了蛊。

妙君跟着那条“蝴蝶河”，走到了巷子的另一头。在那里，凤尾蝶都飞向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身着大红色的衣服，却没有半分轻浮与俗气，只有满满的矜贵。他伸出了右手，那只妙君最开始看见的幽蓝色凤尾蝶，便停驻在了他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食指上。少年低垂着眼眸，温柔地看着那只凤尾蝶。

一阵寒凉的夜风吹过去，撩起了少年额前散落的乌发，露出了少年那秀丽俊美的眉眼，正是元玨。

元玨抬头看着妙君，他对妙君笑了，笑时眉目间浮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邪气。

在妙君刚刚对他生出一丝倾慕之情时，元玨拔出了腰间的剑，刺入了它袒露着的胸膛。

“对不起，妖姑娘。虽然你长得很美，但是我还是要杀了你。”出身富贵人家的元玨一直对女性保持着极高的礼节与尊重，连进行杀戮时都尽量温柔。说完他从妙君的躯体中抽出了剑，妙君倒下了。

一旁那些凤尾蝶急忙幻化出了人形，变成迷迭的样子。

“她长得很美你说（你说她长得很美）。”迷迭醋意大发。

元玨无奈，只得又调动他的如簧巧舌，来忽悠哄骗自己的妹妹开心，他说到：

“她如何能和妹妹比，妹妹的美是人间尤物一样的美，我一天见不到妹妹都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因为除妹妹外的所有女子和妹妹一比都已成了糟粕……”

迷迭显然听了十分受用，也不生元玨的气了。

元玨望着地上妙君的尸体，看样子是刚修成小妖，连衣服都还没穿，他竟有些不忍。

“妹妹，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就这幅模样躺在这里未免凄凉。待哥哥收完灵，我们就一块找地方挖个坑把她埋了好不好？”

迷迭听完懂事得点了点头。

它升阶了，升为了人形的小妖。它惊奇而兴奋地看着自己的躯体，用还满是兽态的动作拙劣地练习着双脚行走，心里却开心得要死。这对妙君来说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突兀地，妙君听见了不远处的呼唤声。

男孩觉得，半妖妙君看起来就像是听巷中老奶奶讲过的，神族饲养的温顺灵兽，十分无害。

突然，妙君冲着男孩张开了嘴，露出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野兽嘴里货真价实的獠牙。

妙君咀嚼着男孩嫩滑的肉，大口大口地吸吮他清甜的血液。从前它只能啃别的妖剩下的，如今它鸿运当头，吃到了新鲜的肉。妙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骨骼在舒展，兽毛在褪去。

秋慈压低声音呼唤着自己孩子的乳名，喊过之后他立马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喉咙哽咽了起来。

声音太大了，他害怕会引来妖。

这世界上有不怕死的人，但是鲜有不怕疼的人。而不怕被妖族撕碎肉身、一口一口啃噬掉的恐怖的人，就更少了。

幼童的肉质鲜美，妙君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散发着贪婪的光。男孩看见眼前这个半妖却并不害怕，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外形奇异的生物。

白狐半妖看上去像一个生着狐毛的人，四肢都已进化却不直立行走，身后的狐尾随着走路时扭动的姿态晃动着。稀疏的狐毛下可见人族一样肉色的肌肤，甚至还透着一重粉嫩。

在来寿宁以前，大妖骗它们说内陆是人肉丰硕、食物充足鲜美的宝地，待妙君来了以后她才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一个精怪，没有半妖的凶猛，也没有小妖与人族一样的外形可哄骗人族的优势。甚至同其它精怪比起来，它这个没有太大攻击性的白狐也不占上风。

在弱肉强食的内城里面，它通过捡着小妖吃剩的人骨，终于升为了一个半妖。而就在它升为半妖后不久，命运女神就又眷顾了它。夜里深巷中，一个人族的孩子，孤身一个跑了出来。

秋慈竟有些后悔出家门，他额头上早已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走路时小腿也变得绵软无力。恐惧就像是一面立在他眼前的巨墙，排山倒海一般朝他压了过来。

他变得焦虑万分，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进退维谷，可能到最后孩子没有找到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他渴望着，渴望四周能发出一些声响，因为实在静的可怕。可他又畏惧，畏惧下一秒就会听见妖族进食前兴奋的吼叫。

“灏儿…灏儿…”

倏地，他像是闻到了一股甜的起腻的媚香，像是有一只雪白纤细、涂着嫩粉色指甲的小手勾了勾他的脖子，勾起了他的魂。他感到全身有一股莫名的热气在上涌。刹那，这媚香也撩动得他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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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君是一只白狐，原居幻世大陆北部沿海。在海风将旧神桀的碎灵带去北方时得幸沾得了一丝灵气，成了精怪。妖族为了繁衍壮大自身的势力，将沿海地区的精怪半妖和小妖驱赶到内陆，让它们通过吃人族的肉来提高自己的修为。妙君就是被驱赶来的其中之一。

暗夜无边，长街空寂，在死一般的静默中，街上闪过了一个颓废落魄的身影，寿宁城中私塾里面教书的秋慈先生。

他看起来有些过分警惕，连风的声音都能吓到他，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他想要拐个弯去下一条路，却畏缩在路口紧紧靠着墙，一遍又一遍地试探着，反复确认没有其他的活物。

这也难怪，谁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会冒出一只妖来呢。这些勉强活下来的人族多半是躲在自家的地窖里面忍受着孤独与饥饿。而一向胆小的秋慈如此大胆地在夜里出了家门则是因为，他的孩子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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