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看看看！孔明灯！一定是那个驴脸墨大人说的那个孩子柳南桂放的！那孩子还活着！”

黎云龙刚说完，就听见了一支箭飞出去的声音，紧接着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只绿着眼眸的小妖倒下了。

黎云龙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冰渺，硬扯着脸皮干笑了一下。

陆无涯望着天空摇了摇头，说：

“不，不是因为我，只是你自己想出来，换个由头你还是会出来闯荡的，这只在你。不过…”陆无涯低头看着冰渺，镜片下的双眸变得温柔起来，他说到：

“听你刚才对那前辈说的话，也是学会拿些个借口哄骗人了。”

黎云龙插话：“什么啊？我看那个老头子才是被妖族吓破了胆儿，满嘴放炮呢！妖不像兽还能像啥？哪有他说的那么邪乎？”

冰渺听着黎云龙的质疑，把询问的眼光投向陆无涯，她开口问到：

“先生怎么看？”

陆无涯扶了扶眼镜，伸手把自己垂到肩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反问冰渺：

“从前可供奉过万晞的画像？”

黎云龙插话：“先生说的可是…”他不由的压低了声音，他极少这样谨慎过，他问到：“灵帝？灵帝万晞？”

“嗯。”陆无涯点了点头，冰渺沉默着。

黎云龙瞪大了浑圆的双眼，神情骇人，像是受到了惊吓，说到：

“先生可不敢提他的，他可是罪神！”

陆无涯并不理会黎云龙的恐惧，只是对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冰渺说到：

“曾经灵帝在幻世大陆中还是万人敬仰不是万人唾弃的时候，家家户户供奉的他的画像上都写着他的名言——”

陆无涯顿了顿，说到：

“万物皆有灵。”

冰渺呆呆地望着陆无涯，他深色的瞳仁就像是两个无尽的黑洞，快要把冰渺吸进去。在她尚在拼命咀嚼这短短五个字的含义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来自黎云龙的呐喊：

“妖怪！吃我一刀！”

冰渺的神情霎事变得骇然，一群被“诱种”的气味引来的小妖不知何时接近了他们。

“先生，酒肆就在前方了，你快去，这里就交由我们。”

陆无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就朝那酒肆跑去。他跨进那里的大门，只觉气氛诡异。在一片黑暗之中，几十双幽绿色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眼前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味“诱种”。

只听得一阵野兽进食前兴奋的嚎叫，那些幽绿色的眼眸近了，近了，扑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无涯。看形势，好像马上就要响起来人族在被野兽撕碎分食时痛苦绝望声嘶力竭的叫喊。

在轻轻几声打火石碰撞的声音后，倏地见到一束微弱的光，陆无涯点燃了一支驱妖烛。

烛光下，陆无涯的面容镇定而冷漠，镜片下他尖利的双眼无情地看着一只只小妖被蜡烛中高阶驱妖者的血光灼伤，灵肉俱蚀，然后死去。

一路上，黎云龙不停小声地咒骂着天上那个该死的孔明灯，怪它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冰渺也抬头望了望，对身边的陆无涯说到：

“若是没有先生，冰渺现在还在盛昌城里做灯呢。”

黎云龙自知输了理亏，便乖乖低头服气地喊到：

“哎哎哎，是是是。谢谢渺哥了。”

冰渺记得来之前听裴子胤说过，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处较大一些的酒肆，最高层的地方视野辽阔，且那酒肆的楼梯狭窄且陡，易守难攻。她便提议去那里面过夜。

陆无涯笑了笑，上前对那老者说到：

“多谢前辈提供的这些信息。后辈们进内城来就是来杀妖的，纵使危险也要去尝试一番…所以，告辞。”

老者着实怔了一下，神色诧异，他问到：

冰渺一边往前走一边伸出了右手回收那支箭，走路的姿态得意而招摇，到了黎云龙身边她挑了挑眉，嘴角上扬弯成新月形的嘴唇轻启，说到：

“愿赌服输。”

黎云龙虽说是个乐天派，整日嘻嘻哈哈的也没什么烦恼，但内城里压抑的气氛也多少会影响到他。他一边走着，一边百般聊赖地看着上方的天空。因为他知道在能与他看见同一片天空的大多数地方，那里的人族都安居乐业幸福地生活着，想想这些他便不再觉得压抑。

忽然，北面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光点，是孔明灯的光，黎云龙看见不免兴奋起来，他指着那光点微微抬高了点声音说到：

“天色不早了，内城的夜晚会更加凶险，你们何不再此留宿一晚？老身不敢嫌弃。”

冰渺看出陆无涯是害怕自己留在这里会招来妖，便上前推辞道：

“这次来寿宁的妖不同于以往我做驱妖者时所见到的，有几个在非人态的时候长相实在奇异。从前的妖都是些野兽化成的，非人时多半凶狠狂躁，这次我见到的样子却奇异而神秘，带有一丝变幻莫测的美感。”

冰渺听罢皱了皱眉，实在想象不出老者描述出来的样子。陆无涯低头沉思着，似是明白了什么。黎云龙只觉无趣，倚在一边的墙上，只想能尽快出去杀妖。

“多谢前辈好意，正是因为夜晚凶险我们才想出去救下一些还活着的人。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比起我们自己的性命来我们还有更在乎的事。”

说罢那三人朝老者作了作揖略表敬意，老者只得去给他们开了地窖的门送他们出去了。

外面夜色渐深，没有月光或星光，周遭的店面与房屋破败而荒芜，像是一片末世废土。酒馆里面用来招徕顾客的旗帜孤独地悠荡在夜晚的冷风里，只飘了几下后便又死气沉沉地垂了下去，像是沾上了黏重的血腥。

冰渺看着老者那失魂落魄的背影，隐隐感到双眼已被濡湿，她甚至也感受到了老者独自一人在地上捡拾自己妻子残缺的尸骨时心中的无力与愤恨。陆无涯则相对漠然一些，大概是见得多了早已麻木了，他也曾在抚慰那些失去家人的人这件事上费过不少口舌，任他再能言善辩也无济于事，在那些苦命人看来他们的所有想当然的坚强乐观都只是何不食肉糜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半晌，陆无涯才开口说了一句：“前辈，节哀。”

老者的双手撑在那具棺材上低着头，慢慢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同冰渺他们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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