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各自阵营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每秒都有活物死去，一盏茶的时间被拉得像一个月一般漫长。秩序变成了一种年代久远的东西。

陆无涯蜷缩着躲到了桌下，他因饥饿而深陷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绝望地看着这荒诞又真实的一切。

他听见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咀嚼生肉的声音、啃噬骨头的声音还有吸吮鲜血的声音。

突然，妖童嚎叫着被一只手死死抓住拽了出去，然后陆无涯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声音，随后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咀嚼生肉的声音……

后来等陆无涯接触妖接触得多了才发现，妖做出上下打量人的动作时，只是在思索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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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聚在一块吃饭。

“哎，小伍呢？”黎云龙发现少了一个人。

陆无涯夹着咸菜，道：

“我给了他一支驱妖烛让他回去了，他在这里，不安全。”

“哦，先生向来周全。”黎云龙低头啃了一口馒头。

“今天我们去内城。”陆无涯吃完放下筷子，面色凝重。

冰渺颇有些惊讶，她觉得有些太过草率，不想是陆无涯做出来的决定，但是她却第一个说：

“好。”

黎云龙吃了一大口凉拌菜，还没咽下就附和道：

“中！”

元玨正给迷迭剥着鸡蛋，他环视了一圈身边人，眼睛瞪得浑圆，笑着好声好气地问到：

“不是…你们胆儿都这么大的吗？”

黎云龙：“你怕啦？怕了别去！”

元玨瞪了黎云龙一眼，骂到：“王八犊子怕了！元小爷我就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

说完他又看向众人，尤其是陆无涯，说到：

“可是你们是真不知道内城那是什么地方吗？《内城歌》听过没？我小时候乳母给我唱的：

叮当当，没人装

眼尚明，难心安

咕噜噜，头啖汤

你不喝，我先装

呜呼呼，喝精光

石头出，剪刀藏

嘻哈哈，莫惊慌

下一顿，你做汤

这唱的就是内城因被封锁后期出现拿人煮汤的景象。”

元玨一边喝着白粥一边说到。

陆无涯调笑道：“你一边讲人头汤一边竟然还能喝得下东西。”

“咦~！”元玨连忙扔了手里那个无辜的碗，一脸恶心地看着里面的白粥，不禁想到了人的脑浆。

众人见了纷纷笑起来。

元玨发现自己那么严肃地讲的一大长串竟然被陆无涯一句话转移了话题，便要把话题掰回来，他说到：

“喂喂，我认真的。我乳母还给我讲过一些内城里面的事，太血腥恶心怕影响你们吃饭我就不讲了。”

“讲！讲！讲！”迷迭来了兴致，一副很想听的样子。

元玨少见的没有顺从自己妹妹的意思，而是认真地给她讲道理：

“迷迭，这不是什么哥哥夜里给你讲的鬼故事，这是实实在在死掉的人。

内城，真的非常可怕。”

陆无涯深知外城的人把这里圈起来就是想困死这里的妖，至于没来及逃出来被困在里面的人族，只是些牺牲品。但为了能活，他只能一试。或者说，为了多活几秒拖延那妖童的时间。

妖童像是被他说动了，没有立刻吃他，只是不住地上下打量他，似是在审视他是不是一个好人。

“孩子…孩子…别吃我…”

陆无涯颤抖的嘴唇里吐出了无济于事的哀求。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和人族谈判！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外城里面也有内城里面人的家人，你们放过他们的家人他们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各退一步如何？”

野兽们修到小妖，已通人性，除了吃人以外别的基本与人无异。所以在内城中的那些天里，与其说是人性与兽性的对抗，不如说是人性与人性的对抗。

当年他还没有成为“诱种”。

内城中的妖族发觉自己被封禁，它们一面不停攻击着人族的封锁线，一面将内城中的人族全抓了起来，每天只吃三个，以防止时间久了因无肉可吃而被饿死。

真是一场“饕餮盛宴”。

一个年幼得道的妖童钻进了桌子底下，刚刚修成小妖的他还不会屏蔽双瞳中的妖光。陆无涯看着它幽绿色的眼眸，那里面满是欲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人吃人，妖也吃人。

人吃妖，妖也吃妖。

因为内城中物资逐渐被消耗殆尽，连被它们囚禁的人族也陷入了饥饿。妖族见状竟然杀掉了几只自家阵营中的精怪来给人族充饥。为防止身形健硕的人在无止境的封锁中饿成如柴瘦骨，所以妖族最先吃掉的是胖人。故陆无涯因身量纤弱如干瘪的芦柴棒，所以活到了最后。

当时内城中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在了闹市中一青楼里面，到后期每日看管他们的妖族只会扔一点点食物进来，而后必是一番激烈的厮杀与争夺。尊老爱幼与相互谦让是不存在的，在活下去的欲望面前仁义礼智信都变得并不重要了。

可是，于内城的人来说呢？他们就这样被同胞们抛弃了，在日日夜夜永不休止地逃避妖族追杀的同时，早已陷入绝望。

而在真正经历过内城中日子的陆无涯，心里却是另一番图景，真实的内城里面，反倒十分荒诞。

在没有食物的时候，青楼里面的人吃胭脂水粉与香料，啃食楠木的桌椅，到最后，开始了人吃人。

妖族见自己为了能多活几天舍不得吃这些仅存的“食物”，而“食物”们反倒在不停地“内耗”，于是大开杀戒索性不再去想以后，只为满足一时的食欲，满足这种最原始的冲动。

人则在反思，为何自己如此惧怕妖，因为害怕被吃掉吗？可是，在许多妖并未修成人形以前，它们原是人族的食物啊。人族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转头去生吞活剥妖族里面的精怪。

在冰渺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中，她已经自行脑补出了内城里面的景象。精怪与半妖如同发狂的怪物一样追逐着四处逃窜的人族，它们的相貌丑陋而恐怖。人族报团取暖，却在长得和自己看起来是同类的人群里面，突然有几个已修成人形的小妖冒出来，措不及防地就被吃掉。人族的血液勾起妖物们的兽欲，而外城的人却早已将他们放弃。于是，内城在被封禁的前几天便成为了妖族猖獗的天堂。

可是，这么做就真的错了吗？冰渺思索着。

在可以用来抵抗妖族的人数量不足的情况下，这可能是最大程度上减少人员伤亡的最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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