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同山庄(一)中元、午夜、长街、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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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端受到限制还是让冰渺十分窝火。

冰渺仍每日出来卖灯,除每天多走些路以外日子仿佛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每每走在空寂甚至恐怖的午夜长街上,总能感到阴冷压抑,尤其是在从城东走到城西途中能看得到神帝的巨像的时候。在夜里,那巨像变得更加阴森,冰渺甚至幻听到了来自地狱的低沉冷笑,不寒而栗。

山雨欲来。

冰渺却没听他的,依旧呆在那里,她半卧下去闭上了眼。西市太大,人眼是看不过来的,倒不如屏蔽掉视觉令听觉灵敏更能掌握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

冰渺没有丝毫规避那男子所说的危险的意思。这些年日子太平静以至于平淡了,她想让些不一样的事发生。

突然!想来的来了!打斗的声音!

冰渺猛然睁开凌厉的双眼,惊坐起,抄好那一直藏在车下的匕首,遁着声音小跑过去。

“帕努瓦梭之弓”她出门是不带的,因为自己商贩的身份带那个未免太招摇,且不好藏。

“快说!姓陆的在哪儿?!”

“你们死心吧!陆先生已被其他人护送回山庄了!”

“其他人?哪来的其他人?怕就你一个吧?我们来抓他的可是有一队之多。”

那边打斗声中掺杂着争吵声、质问声,且越来越明晰了,冰渺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路口,看到了那一幕。

皓月之下,那个蒙面男子持剑刎割了另一个男子的脖子。倒下死去的那个穿着驱妖者的红衣,应是离这里最近的西郊大同山庄里的。惨白的月光打在那死人的红衣上,真应这中元节的阴气。

冰渺的眼神却变得空洞而呆滞,那蒙面男子杀人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几年前死去的另一些人。

那年,那天,那场大雪里,天阙山上,那个像是受到了诅咒的部族,无边的血泪染红了大地,绝望的死前哀叫响彻天空。

同样的招式。手起剑落。就是了,煜熹帝国的军人。

冰渺溃散的瞳孔重新聚合,眼中又浮现出了虎狼之气。她举起了匕首,向那蒙面男子冲了过去。

那蒙面男瞧见了这个朝自己杀过来的瘦小少年,漫不经心地举剑劈砍。

冰渺却猛然向后一仰,腰身落地,从那蒙面男的胯下滑了过去,绕到了他身后。冰渺立刻站起,持着那匕首朝男子后背刺去,一口气连刺了十几刀。

月下,血溅了冰渺一脸,她的表情也甚是狰狞。

那蒙面男早已咽气,仇恨却让冰渺将他的背捅得血肉模糊、肉烂成糊。

冰渺扔下那蒙面男的尸体,重重得砸到地面上,才忽然想起来刚才过去的那个文弱书生。

不妙,搞不好他就是那个陆先生。现在保护他的人被杀了,他怕是凶多吉少。

冰渺急忙顺着刚才那书生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中元节夜里,空寂无人的长街上,杀机浮现。

冰渺武人性子,有人按住自己肩膀让她习惯性警惕了起来,随时准备动手,可她感觉到那男子力量绵软,当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那男子说罢继续向西往城外的方向逃命,还不忘回头再叮嘱冰渺让她赶紧回家。

“十文一个,十五一对儿。”冰渺以为他要买灯笼,便像从前那样,简洁地报价,打断了他。

男子瞧见卖灯笼的才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神情便更焦虑了一些,他伸手按住了冰渺的肩膀,诚恳地说:

“孩子,快收摊吧,马上收摊,今晚这里不太平,别丢了性命。”

西玄走后,冰渺除了时不时有些想念之痛以外,并没有多受什么苦。生存之事她都是会的,毕竟从前在天阙山时条件比在盛昌艰苦百倍。反而自西玄走后,冰渺不再感到太拘束了。习武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如今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我们都有一项权利,一项可以在法纪道义允许的范围内自由做事,不受他人干涉的权利。西玄再怎么为冰渺着想,想着如何对冰渺好也是徒劳。他终究不是冰渺,他怎么知道冰渺到底觉得什么好。不过冰渺虽开始了习武,每日却依然按着西玄嘱咐的去做灯笼、卖灯笼,也还算听话。

冰渺每日五更起床,熬上一锅石蜡。在等待的时候她吃早饭、看武书。石蜡熔完后她稍稍加工一下就倒进模具里面,然后她去武馆习武,她练得很多,徒手搏斗、刀枪剑戟,她都学。一年以后,盛昌城里面大小武馆的人都认得或是听说过,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厮长得精瘦却打得凌厉,很是厉害,他们都叫他“渺哥”。冰渺每日在武馆练习到黄昏,回家后就做笼骨、糊笼衣,推着车去到东市那边卖去,将白天做好的蜡烛点在里面。因为在夜晚,灯笼与花灯还更好卖一些。盛昌城里“夜市”的开放以及政府对民间手工业者的开明政策为冰渺提供了便利,冰渺卖灯卖到三更时回家,睡两个时辰后起来熬石蜡,如此重复。

就在刚刚,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仓皇地跑过,像是在被什么人追赶着。那男子一副读书人样子,却蓬头垢面、好不狼狈,双手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东西。他见有个摊位,便停了下来。

“老板…老板…你快跑…”那男子像是跑了很久,从进城开始自城东跑到了城西,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那些粗制白蜡微弱摇曳的光里,依稀可以看见棚下半卧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五官凌厉如刀刻,穿着坐姿与神态都难以辨出她的女儿身,正是冰渺。冰渺眯着眼假寐着,耳朵却支棱了起来,时刻注意周遭的动静。

司市的混账行为倒并没有太耽误冰渺卖灯,东市锁门就来西市卖,西坊的人夜里不出来就卖给赶路的人,只是花灯不必再做,因为赶路的人用不上。

冰渺感觉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但她又有一丝茫然,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她每天早上起来,望向东方,望向煜熹帝国的金顶,好像一切都是因它而起的。冰渺知道西玄向她隐瞒了许多事,西玄不告诉她答案,那她就等自己强大后自己去寻找。

西玄离开后的第三年。

她回到宅子里,散开了头上复杂繁琐的发髻,乌黑的秀发像是黑色的绸缎或是瀑布,她用一块巾布将头发捆住,简易地盘了起来。她脱下了中看不中用的少女衣裙,换上了东市里普通小商小贩穿的粗布短褐,毕竟少女的身份在鱼龙混杂的东市那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只是那西玄送的水晶吊坠,她还随身带着,但一直被藏在衣服里,不会露在外面。

冰渺换装后,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她看起来像一个生得俊俏、眉清目秀的小厮。每每推着推车快跑时,冰渺总能想起来西玄关于女孩要走得慢一些、不要风风火火的之类的叮嘱,她觉得很可笑。若一个卖灯笼的人还讲究那么多,她估计会把自己活活作死。况且,冰渺是在山上野惯了的人。

盛昌城,西市。中元之夜。鬼气森森。

自那个杀千刀的新司市上任后,手工业者和商贩们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盛昌城分昼夜两市,夜市由平民百姓主导。那司市却以东市交易秩序混乱为由,在夜里锁住东市的门,住在东坊的生意人只得把货摊运到并不很近的西市去卖。而随后他又以西坊要抓捕盗匪为名,严禁西坊居民夜里外出,所以西市这里便没了客人。而住在东坊的人买个东西又犯不上跑那么远去城市另一边的西市,因此东西两市在夜晚便都冷清了起来。到白天,在夜晚无法买到东西的居民就会蜂拥到由官营手工业绝对主导的昼市,那些官员因而赚得盆满瓢满。

长街上看起来空无一人、格外冷寂,唯有一个推车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上面一排灯笼在夜里闪着光。由于只有最普通的白纸糊灯笼,没有花灯,点的又都是粗制白蜡,风一吹,灯影浮动,从阴影里面像是伸出了无数只鬼手,这唯一的光亮也映得长街多了一丝灵异诡谲的气氛。

西玄离开后的第三个月。

盛昌城。东市。

冰渺在推车的轮子第三次压到自己衣裙的下摆后,愤怒地决定放弃大仟氏国少女的流行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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