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要复仇。要复仇。冰渺说。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几个月过去，天气渐暖，院子里面的槐树开出来一朵朵粉色的花，风一吹簌簌的落下来，就像下了场淡粉色的雨。

冰渺捧着书独自坐在廊前，粉色的花朵儿落满她的肩头，细碎的花瓣儿粘在她的发丝上。自她体内的月寒之气被吸走后，她的发色与瞳色都开始逐渐变深，现已全黑了。她也快要忘了自己也是可以控冰的人，毕竟那太超自然了。自己以天神之力以一当百、瞬杀无数的场景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那在冰渺心里并不像灭族的场景一样明晰。但神力自身却依然悄悄在冰渺体内潜伏着，等待着有一天被唤醒。

冰渺将那些团扇拿到手里把玩着，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她忍不住开口赞叹：“这绣的当真比街上画师们画的还要好看呢。”

西玄笑了，说：“那你想不想学啊？”

“想啊想啊。”冰渺说。

冰渺到底是个孩子，对新事物有好奇与热情，所以西玄轻而易举地便勾起了了她的兴趣。若不是她天赋不在这里，她可能真就成了盛昌城里一个做团扇卖团扇的。

见冰渺说想学，西玄便拿出来了早已准备好的白绢和五彩斑斓的丝线，还有一本绘着各种图案的书。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学起吧。”说着西玄就先拿了针来绣了一朵简易的花朵儿，他拿给冰渺看，说：“你看，多简单。”

冰渺看着西玄低着头穿针引线的样子，他神态专注、动作熟练，洁白纤细骨节分明的手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擎着那针上下纷飞。那针像是一条灵动的银鱼，后面跟着的丝线像狭长的红色鱼尾。

画面很美，冰渺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西玄叔叔，你一个大男人…也会这种女孩子家擅长的东西啊…”

西玄抬头笑了笑，说：“嗯，我会的东西比较多。”

随后，他就把绣到一半的白绢递给了冰渺。

“冰渺要不要试试看？”

“好”冰渺答应了，接了过去，绣了起来，西玄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起先，冰渺绣的顶多是丑了一些，西玄在她身后微微蹙眉，心想多练练也许会好一些。

“啊！”冰渺叫了一声，她不小心扎到自己了，手指上流出鲜血来。

西玄连忙低下头去瞧，“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冰渺反而笑了，说：“没事，只是一个小伤口，不疼的，我继续，熟练了就不会扎到自己了。”

冰渺挤干手指上伤口里的血后，继续低头绣。

在冰渺连着三天都扎到自己手指以后，西玄打消了让冰渺学绣团扇的念头。

可能是天赋上真的欠缺，西玄这样想。他在瞧冰渺扎到自己的伤口时仔细端详了冰渺的手，那是一双在苦寒之地干惯了粗活的手，手掌上长满了茧子。绣团扇当是从小在宅子里面长大的小姐们干的事，它不属于冰渺。

但西玄没有放弃教会冰渺一项可以用来谋生的“技能”的想法，他也越来越急躁，因为他知道他在冰渺身边呆不长久，他急躁的同时又努力地对冰渺保持着耐心。他摸索着冰渺擅长的东西，终于冰渺学会了拿铁丝做笼骨再用纸糊成灯笼。

西玄做了一个简易的推车，将冰渺做的灯笼拉到盛昌城的东市去卖，因为数量不多所以很快就卖完了，天色还早，西玄说要带着冰渺去盛昌城西的槐河。

冰渺坐在推车上之前用来放灯笼的地方，西玄在后面推着她。街上的人纷纷侧目望向他们，因为西玄的打扮与气度看起来像个世家公子，而做的事却像个普通的小商贩。西玄却不在乎这些，他更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

冰渺坐在车上，看着繁华又嘈杂的街景与形形色色的行人，看久了她有些烦，便半躺在了车上。

“累了？”后面西玄关切地问。

“还好，不打紧。”冰渺眯上了眼，视野变成一条缝。

突然，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闯进了她眼里。冰渺被惊到，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那个庞然大物。

他们已经到了大仟氏国帝都盛昌的中心皇城的外面，在高大的宫墙里面矗立着一个要高大百倍的东西，那是一尊巨型的神像，巨大到要从它的阴影里面走出来都要好一会儿。它的神态威严、冷峻、不可一世，吓得渺小的众生感觉在它的雕像下玩笑一番也会粉身碎骨。冰渺心中油然生出万重恐惧与无尽的压迫感，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是神帝凌天。”西玄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我知道，以前在天阙山时见过他的画像。”冰渺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你来看，喜欢不喜欢啊？”

冰渺垂眼一瞧，只见那些团扇多是扁圆形，黑漆边框，白绢做面，本是寻常之物、不足为奇，但那白绢上的绣像却是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针法疏犷而熟练，画面生机盎然。一面上绣的是绣松树下，牡丹花丛间，一孔雀昂首垂翼，徐行于坡上，色彩艳丽，神态生动。一面上绣的是一红袄贵妇怀抱爱犬，贵妇神态慵懒阔气，雍容华贵……

西玄见了轻责几句：“冰渺，叔叔和你说过了，女孩子走路要慢、脚步要轻，不要风风火火的。”

“哦，我知道了。”冰渺低头认错。

西玄不再深究这事，在桌上摆出了几个团扇，道：

西玄抬起头来说：“叔叔这里有很多讲习武的书，但是你识字不多，看起来比较困难，我先教你识字如何？”

“好。”冰渺爽快得答应了。

西玄心中非常纠结。一方面，他希望冰渺可以变得强大一些，因为他终将会离开她，她必须学会自我保护，否则她很难继续存活。另一方面，仇恨的种子已在她的心里种下，若她掌握了太强的力量难保不会变得暴戾。若由她一层一层报复下去，最后她复仇名单上终究会出现那个名字，神帝凌天。

“冰渺，进来看看。”冰渺听见屋子里西玄叔叔在喊她。

冰渺连忙跑了过去，在廊道里带起了一阵风，落到地上未来得及扫去的花瓣也被带了起来，在空中飘荡几下再落下去。

大地被鲜血染红，人死前的哀叫响彻天空。

“要活着。要活着。”阿爹说。

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否，让她安安静静做一个凡人，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可以不学打架啊？好好活着不好吗？”西玄把头别过去，不敢看冰渺的目光。

“学打架就是为了能好好活啊！”冰渺说着，有些激动，“只有打架变得很厉害我才不会被欺负，才能有机会去报仇……”

也许在平静寡淡无趣的尘世生活中，她能渐渐将仇恨忘却，将对自己身世的好奇也忘却。人总是健忘的，尤其在安逸的环境里面，就更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就贪图舒服而丧失斗志了。

冰渺从此开始了日日习字温书种花喝茶的生活，表面上好不清闲自在，可冰渺的心里却是烦透了。

因为在每一个夜晚，冰渺都能梦见帕西被灭族时的场景。

“西玄叔叔，你什么时候教我打架啊？”冰渺一面整理着西玄的书一面问。

西玄蹲下来，望着她说：“一定要学打架的吗？”

“一定啊。”冰渺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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