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他们身上的战甲发出冰冷的铁光，他们的眼神是最凶猛的野兽，他们像古老壁画上的战神，他们吞掉一只巨兽都不会吐骨头。

一个时辰以前。

“以接连靠近金顶觊觎帝国圣光之罪，将大仟氏国帕西族部众，全部屠杀！”铁骑中为首的那人说到。他的声音极为冷酷威严，满是对生命的漠视与不屑。

或许这场灾祸本可以避免，因为这些天里帕西族重新有了猎物与毛皮，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往远离金顶的地方迁了。但事实上他们现在部族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大仟氏国的地界，煜熹帝国的铁骑却跑到这里来把他们屠杀殆尽。败的是他们，败的原因是帕西族甚至大仟氏国的战力疲软，才让煜熹帝国如此嚣张，而不是因为他们离煜熹帝国的金顶不够远。

“总长，要如何处置他？”一骑兵问。

“砍下头颅，带回去领赏。”那被称作总长的人说。

“是！”

那骑兵下马，朝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丹格苏沃挥舞起了手里的弯刀。

突然，一支白羽蓝边的羽箭破空而来，穿透了那骑兵的盔甲，刺入他的胸怀。“帕努瓦梭之箭”可穿透一切。

那骑兵死前诧异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前那支奇异的箭，不想那箭立刻自己飞离了他的胸腔，他看着远去的羽箭却不能知晓那箭的玄妙了，他倒下，死了。

煜熹帝国的铁骑顺着那羽箭飞去的地方看去，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伸出右手接住了那支箭，她身骑白马，发肤是透着寒凉的白皙，瞳孔是极地冰湖一样的蓝色，宛若遗落凡间的神祗。

“你是谁？”那总长问。

“我叫冰渺，是天阙山上的“帕努瓦梭”。”

这时天上飘下来雪花，雪落到他的身上，慢慢地化了，洗刷掉了些许他嘴边凝重的血腥味。

煜熹帝国的铁骑围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条狼狈的落水狗。

煜熹帝国的铁骑行事果决毒辣，颇具他们帝国大巫师胧本西黛的作风，帕西族的女人与小孩也死在了他们刀下。她们死前的哀叫响彻天空，帕西部族里面的地面被她们的鲜血染红。

冰渺的大哥丹格赫海被羽箭射穿脖子而死；二哥丹格苏沃被乱刀砍死；烁玛婆婆的左肩被大刀劈砍得血肉模糊，鲜血淌了一地，流到被她收拾出来的用于祝福仪式的物品上面，原本这些天帕西族又富足起来，族历新年将至，她已开始着手准备庆祝与祈福了，却终归虚妄，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呜咽着，哆嗦着，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愿猎神护佑我们的“帕努瓦梭”逃过此劫……”。她说完合上了眼，她死了。

帕西族族长丹格苏沃浴血奋战，身上已负了无数箭伤与刀伤。又一羽箭射中了他的左臂，他嚎叫着，拔了出来，继续厮杀。又三支羽箭洞穿了他的胸膛，他身体一僵，他倒下了。

但在清晨时，冰渺还是牵了马走了出去，牵的是阿爹新给她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她很喜欢。虽然不是出去打猎，她背上还是背着她的弓箭，这招来了一些人嫉恨的眼光。

走到部族外，她跃上马，疾驰而去，那马高大雄健有力，骑着它跑起来如同御风飞行。

冰渺想去金顶上看看，但是阿爹告诉她那是煜熹帝国人的圣地，踏进去怕是会招惹一些麻烦。于是冰渺来到了天阙山的一处小山峰，那在大仟氏国的境内，那里有一个断崖，可以一眼望到山下。

随后那些铁骑冲锋的潮水涌进了部族里面，他们的队列像是铜墙铁壁，势如破竹得向前推进。而后队列散开，骑兵们各自展开屠杀，他们就像是捅进绵羊肚子里的无数利刃，彻底撕碎了羊的身躯。

族长丹格苏沃带领族中男人奋起抵抗，却毫无招架之力。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面前，他们这些以狩猎为生的民族所谓的骁勇善战不过是个笑话。他们不过是一只只等着被屠杀的羊羔，一块块即将被绞得粉碎的肉。

这天是寻常的一天，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太阳从东面升起，照耀到金顶上；草木都朝着太阳的方向疯长；林中的野物看见她会拼命逃走；河水是从上往下流的，时间是一分一秒地消逝掉的……和从前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冰渺回到部族里，看到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自己的族人，还有那些煜熹帝国的铁骑。

天阙山下就是大仟氏国，在山峰这里看，大仟氏国的城市、村庄、河流都小得像地图上的一样。除了人族居住的王国，冰渺还看见了幻世里面旷远的平原、秀丽的山川和磅礴瑰丽的高原。

风朝断崖上吹着，把冰渺银白的长发撩到耳后，冰渺将头扬起，感受着那风的抚摸，连那风带来的空气，都干净清新得很。

但冰渺每天依然给族人带回猎物来，从不在意这些恶意，因为他们并不能付诸什么真能把她怎么样的行动。

这天不外出打猎，因为前一天他们打到的猎物是从前的数倍。

冰渺从怀里取了那骨笛出来，凑到嘴边吹着，吹出了一首悠扬的小调儿，荡涤于山野。

一曲吹罢，万籁俱寂，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冰渺一个人。

过了晌午，冰渺驰马回部族去。

这些天冰渺与自己阿爹还有哥哥们打猎归来，总能带回来丰富的食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猎神显灵，自冰渺成为“帕努瓦梭”之后天阙山的野物突然多了起来。族中的一些人因为这个，也渐渐开始向冰渺表示认同。但他们不是全部，每天依旧会有很多人向冰渺投来鄙夷憎恨的眼光。

对于那些人来说，猎神弓箭从前静静地躺在供桌上时是全族共有的神物，自己也占着一份。而现在却只归冰渺一人所有了，他们有了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错觉。

他们对冰渺成为“帕努瓦梭”后全族摆脱了饥饿这个事实视而不见，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因此得到了什么，他们从来都计较自己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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