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届的中专生

晚上在路边的照相馆，打印了1份简历并贴上了相片，然后复印10份，我准备第二天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第二天，我花了10块钱，买了一张人才市场入场券。人才市场里面找工作的人可真多，非常地拥挤。

看来看去，我这农校学生，还真没有什么优势！专业不对口。

车间主任把我带到了开料生产线，让我跟着开料师傅打下手。

一堆堆的家具木料，经过开料，切割成图纸上的形状与尺寸。后面半成品表面打磨、木工组装、油漆喷涂、产品包装、入库等流程。每道工序，品检人员执行抽检或全检，合格后流入下道工序，不合格返工。计件员工与品检员最容易发生矛盾和冲突。

这家具厂是楼房搭铁棚结构，规模中型。

工作人员戴着假衣袖、帽子、口罩。他们的头发边，眉毛上，胡须上仍然很多木灰！开料锯木声太吵！交流起来相当困难，有时还要借助打手势。

这样的工作环境，刚开始是真难适应。我摘了口罩和帽子，出了车间透透气，看见了食堂员工正摆在室外切菜。食堂小伙那粗糙的刀法，真不敢恭维！切萝卜、白菜，如同砍瓜。萝卜掐梗头，白菜去绿叶，蔬菜有没有经过清水漂洗，都还难说呀！

下班了，回到宿舍，我拼命地用毛巾拍去身上的木灰。

“新来的！吃饭去吧！再磨叽了，食堂没菜啦！”宿舍的同事开着玩笑。

拿着饭碗排队打饭，菜盖在饭上，汤泡住米饭，我没吃下两口，实在难以下咽！菜里没有盐味而且还没有油水！看着蹲在旁边的工友们，狼吞虎咽！还要赶着时间去车间生产线加晚班。他们身上的木灰也不用拍掉，因为大家都已习惯了。

晚上11点了，终于可以下晚班了，我整个人都快要软瘫了！宿舍灯一直亮着，外出吃宵夜的同事回来了，还在聊着一些家常。怎么形容今天的状态呢？工作声音太吵！饭菜吃不好！晚上睡不好！

零晨已过，我睡上床上，斜看着墙壁上的字，不知是谁写了一首打油诗：

来到陆馨两个月，

工资一分没到手。

每天加班到深夜，

真要累死在这里。

这首打油诗，深入我心。不管该“诗人”写的是真是假，我决定明天一早，卷铺盖滚蛋！

天亮了，我到保安室交还了厂牌，等行政部文员开放行条。

今天正好是元宵节！这才从家里出来一个星期呢，我怎么会落泊得如此不堪！

此时返回老家工作吗？农技站的工作没了；要呆家里跟父母吗？我对不起父母含辛茹苦地送我读中专；再去找云梅？她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去虎门找同学熊凯？年前去草湾村吃鱼，空嘴而归；去深圳找黄丽？怕去了人情债是越筑越高，跟熊凯的误会更深！

迷茫的时候，我想起了二哥。

在行李中翻出了二哥联系方式，到路边报亭打了公用电话，对方接电话的女人可能是香厂老板娘，那粤语讲得我是一句也听不明白。完全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真没想到，国内竟然还有不会说普通话的人。

大约过了1小时，我再打过去，终于有个男的接电话，他会说普通话了。

“喂！你找谁？”对方接了电话。

“我找姜仁启，能让他来接一下电话吗？我是他四弟，谢谢。”我说。

“你找阿启呀，好呀，你等一下，别挂电话。”对方说。

约过了5分钟，二哥就真来了接电话。

买了新会的票，乘坐到冈永镇的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我看见了跨江大桥。

大桥是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华侨为家乡捐建的。何时我也能如此大手笔为自己家乡也捐建一座大桥，我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进入了新会市，还能看到稻田、香蕉种植地、甘蔗种植地、鱼塘养殖田、还有晒在竹架上的香，一片接一片，金灿灿的。香是烧香拜佛、寺庙还愿、祭祖、清明扫墓必备物品。

“仁志，我们这香厂不比工厂，吃住场地不宽，你学着习惯吧。”二嫂在路口接的我。

“好的，二嫂，二哥在开工吗？”我说。

“是的，你沿着这条水泥路一直走，走到江边，看见有几间屋子就到了。我到市场买些菜回去。”二嫂说。

第一眼看到二哥，我再一次热泪夺眶而出。不是我娇情，是二哥在外面打工多年，原来是这般情景！他一身的香灰，鼻孔里全是！从头到脚，只有眼晴是清楚的。身上的破衣，脚下的拖鞋，双手上那香色冲洗不去，手茧厚得一眼就能看出。

二哥就是这样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让我感到十分的意外。读书时，总以为他们打工过得比家乡好！今天才知道是我错了。

走近吃住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张睡床和一张饭桌，打个转身还得碰上门。二哥天热就到江边洗澡，天冷才烧点热水洗。饮用水是用10KG白桶在香厂老板家接回的自来水。

“二哥，我来麻烦你和二嫂了。”我很惭愧。

“自家兄弟，别太客气。我帮你附近租一间房，你的工作慢慢找。没钱用，我拿给你。”二哥仁启说。

这片区，全是香厂。我踩着二哥的自行车，踏遍了附近的几个镇工业区。没等工厂贴出招聘广告，门口就围满了急着找工作就业的人群。

就业竞争率非常高，让我吃尽了苦头！高不成，低不就，自行车被别人偷了3辆去！刚入工厂面试，出来一看，自行车就被偷了。

2001年3月10日，我来二哥这里一个月过去了，现实的社会，打磨着我这颗焦燥而又难耐的心。

慢慢地，岭胜村在冈永镇做香的人们，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读书时，他们都教育自家孩子，要向我姜仁志学习！如今，他们开始大谈读书无用论！

来到了新会市区，我在社会招聘栏里看到了一则招聘简章。东南旭景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大量招聘电子工程师、电子技术员、车间主任、储备干部、仓管、品检、业务经理、业务员、生产普工等岗位。简介上说，是一家生产规模达2000人以上的大型企业，专业生产和销售电脑及其周边设备产品的一条龙服务公司，产品出口欧美和东南亚等发达国家。地址在珠海市拱门镇香思大道香林工业园5-15栋，留有联系电话。

抄下招聘广告上的电话后，我到路边报亭用公用电话打了过去，还真有专门的招聘人员接听。

我把有学历无工作经验的实情，告诉了对方，对方说可以先下基层工作，按储备干部待遇发放工资。凭工作能力优先提拨，工龄越长的职工，公司的福利就越优。最后他说了一下，要交厂服费120块和入厂押金80块，愿意就过去，到了公司说找行政部招聘专员小刘就行了。

我挂了电话，确认信息是真的。

回去冈永镇隆云通香厂，我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二哥二嫂。

“仁志，我没有读过你这么多书，是个典型的文盲。在外面骗子很多的，你最好多想想要不要去。”二哥仁启说。

“是啊，你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很容易上当受骗的。新会冈永去珠海拱门不远，估计80公里左右，路边等车，18块钱的车费就够了。”二嫂说。

“二哥，我呆在这里一个月有余了，想去。”我说。

“你去我不放心，明天我请个假，陪你一起去。”二哥说。

“现在老板赶货这么急，你能请到假吗？”二嫂说。

“二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到了珠海拱门会见机行事的。真要是骗子公司，我就回来。”我说。

“好吧，你过去要稳重点。”二哥看了看我。

第二天，一早就起床洗刷好，带上简历和证件，我放好二哥给的300块钱，穿扮整洁，向珠海出发。

到了香林工业园，我看到了东南旭景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招牌，兴奋不已！在内心里我告诉自己，一切过去的苦难与坎坷即将结束！美好人生即将开始，幻想着自己不久一定能当上车间主任。到时，让那些村里说读书无用的人，面壁思过去吧！

来到了公司接待大厅，“东南旭景电子股份有限公司”非常显眼。前台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打印机和传真机，旁边还有两盆发财树！前台文员正在接着电话呢。

“你好，我找行政部招聘专员小刘。”我说。

“你是来应聘的吧，从哪来？谁介绍的？”文员问。

“我看到了你们的招聘简章，从新会那边过来的，应聘储备干部。”我说。

“哦，你等一下。”文员说。

5分钟左右，出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年龄估计跟我差不多大小，他应该就是昨天接我电话的小刘。

手续办好了，我就算正式入职陆馨家具厂了。

行政部文员，一个懂点电脑操作的女孩子。她带着我来到木工机加车间，说以后就在这里上班。车间里隔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有4张办公桌，职务分别是：车间主任、文员或统计、组长、品检。

4天很快就过去了，宾馆住宿就剩下1天了。

陆馨家具厂门口贴着招聘储备干部，上午我面试成功了。储备干部就是干着普工的活，在公司管理职位有空缺时候，可以替补成为管理人员。如果达不到厂领导要求，就会继续做着普工。

带着行李，到了厂门口保安室等着，保安打内线电话，电话里有人同意了。他带着我到了厂里行政部，行政部文员给我一张《员工入职表》填写，她复印了我的身份证、结业证书，然后给了我一张厂牌。

云梅点了4个菜，我还真饿了！连吃了4碗米饭，这是自己出门在外，头一回形象如此狼狈。

“四哥，你慢点吃。”云梅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没敢抬头看云梅。

很多管理岗位，大专以上学历，要有2年以上管理经验，没戏。有些技术类岗位，中专或高中以上学历，要求会机械操作，会编程，我摇了摇头。生产线员工岗位，初中以上学历，吃苦耐劳，可我不甘心做个普工。

招聘会结束，哎，一份简历也没投出去，白白浪费了我10块钱！

“那你需要钱的时候，一定记得来找我，好吗？”云梅说。

“好的。”我点了点头。

“四哥，我下午请假，陪你找个宾馆，先安顿住宿。”云梅说。

“嗯，好的。”我说。

“我辞职了。”我低声说。

“四哥，家里的工作辞了就辞了吧，外面发展空间更大，我相信你有这能力！走，一起吃饭去。”云梅拍了拍我。

云梅带着我选了一家宾馆，订住了5天。她领着我在附近的工厂转了转，看看有没有招聘信息，最后，我们来到了人才市场。

“四哥，这点钱你先拿着用，不够用我明天再去银行取点。”云梅说。

“你对四哥的好，我心领了。”我说。

到了东莞总站，我并没有去虎门找同学熊凯，而是做公交车来了王屋岭镇找云梅，行李不多，就在云梅上班的电子玩具厂门口，等着她下班。

“云梅！我是四哥姜仁志！”我边叫唤，边招手。

“四哥，你怎么来的？你不是在镇上农技站上班吗？”云梅非常意外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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