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阵地

出了军部，两人选择步行，往东北方向走，抬头就能看见一座山，很快走过去，到了山顶的一座古庙。

古庙叫韩佛寺，是孙连仲的指挥部，当初黄家楼被空袭，孙连仲就提议让卢汉搬到徐家洼跟他做邻居，足见距离确实不远。

刚走到大门口，孙连仲就迎了出来，说：“我就猜到你会来。”

“咦？”孙连仲诧异的盯着闵锋，被他浑身是血的的样子吓到，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总要有人把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所以他就活了下来。”卢汉插了一句。

孙连仲报以苦笑，“这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就是闵锋吧。我听说过他的事情，像他这样的人，在军中万中无一。你带他来，就是想告诉我，死很容易，想活却很难，活下来的人可能还会死，让我帮他们找个死得其所的地方，这是在扎我的心啊。”

不等卢汉开口，孙连仲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我现在就给李长官打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孙连仲先是老生常谈，汇报眼下的战事，强调了六十军的不容易，或许是想到了过往的经历，说到激动之处，直言不讳的说：“滇军的作战能力我不想再强调，他们是一支名副其实的铁军，是抗日战场上的中坚力量，短短几天，他们就做出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再苦再累，即便是有困难，有冤屈，他们从来没说一个不字，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必须把他们用好！”

这话戳到了李宗仁的心窝，换做是别人说他不会用兵，多半把就电话摔了，可是对面的是孙连仲，旁边很可能还有一个卢汉，不得不强忍住，耐着性子问：“以你之见，应该如何？”

孙连仲索性豁了出去，“我不赞成把1八4师放到台儿庄，他们的阵地应该在禹王山。”

“这是委座的命令。”电话那头的李宗仁不乐意了。

“您是战区最高长官，有独断之权。”孙连仲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是有些大逆不道，不仅惊呆了电话那头的李宗仁，也惊呆了一边的卢汉和闵锋。

转念一想，闵锋释然了，世人都知道，李宗仁手腕强硬，老蒋能拿下云贵川，迟迟拿不下广西，已经说明了问题。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孙连仲把握住了李宗仁的脾气，等了一会儿，见李宗仁还在沉默，补充道：“禹王山一旦失守，台儿庄定然不保，固守禹王山的战略意义尤胜台儿庄。”

闵锋这话一语双关，孙连仲眼皮子一抬，看向卢汉，问：“你这是？”

卢汉说：“我的三个团失去了战斗力，还有一个旅长阵亡，恰好他都在场。”

孙连仲没有搭话，将卢汉引进屋内，期间一个劲的仰天长叹。

卢汉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孙连仲太清楚了，更清楚自己只能给他一个什么答案，叹道：“台儿庄大战的时候，我的处境不比你现在好，当时我就在想，只要能把我第二集团军撤下去，哪怕是给人下跪，哪怕是枪毙我，我也认了，可是不行，该做我都做了，该说也都说了，答案永远只有一个，这是战争。”

卢汉沉默了，让闵锋看得心疼，忍不住插了一句，“战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

这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要是打在人堆里，半个连的人就没了，闵锋犹豫了一下，没选择回去，一方面是来不及，再一个是觉得这是鬼子撤退的信号。

到了军部，闵发现气氛不对劲，谭华宾透露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就在刚才，火石埠遭遇了鬼子的猛烈炮击，正在阵地上重新布防的严家训不幸被炮弹击中，当场牺牲。

对于卢汉来说，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在场的都知道卢汉跟严家训的关系，更知道严家训的为人，没人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等卢汉开口，孙连仲继续说道：“情况我都知道了，要是没有你们六十军的牺牲，现在恐怕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你们为抗战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您这话可以说给我听，可我怎么对六十军的将士们交代？”卢汉说得很气恼，也很沮丧。

“知道了。”卢汉挂了电话，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下老了几岁，平复了片刻，对闵锋说道：“跟我来。”

闵锋猜到了卢汉的心思，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我有罪。”这是卢汉说的第一句话，环视一周，旋即双手撑在桌子上，附身看着眼前的沙盘，自顾说道：“诸位，鬼子退兵了，这次出击任务，我们六十军已经完成了。”

沉默，现场还是沉默，甚至是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感觉空气已经凝固。

这些还是梁振邦告诉闵锋的，回徐家洼的途中，闵锋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事，心里开始起波澜，开始走神，最后被隆隆的炮声惊醒，凝神一看，刚刚离开的火石埠阵地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升腾的火焰将天空照得通红。

闵锋是个识货的人，听声音，再看远处的动静，很清楚打到火石埠的是什么东西，包括75山炮，105野炮，150野炮。

即便是卢汉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任务确实是完成了，也大量杀伤了鬼子，只是，友军的溃退，导致六十军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在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沉吟了片刻，卢汉看向闵锋，不等开口，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卢汉接过一听，张冲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说道：“钧座，我请求移师禹王山。”

很多人落泪，尤其是守在河边的士兵。

在这一刻，闵锋突然想到了楚霸王项羽，一方面是两种悲情极为相似，同时也是因为项羽跟这个地方有一定的渊源，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话说有一年夏天，项羽兵败至此，刚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时候，劲敌刘邦大军就追了过来，匆忙之中，伙夫只好将煮好的黄豆饭带着跑路，等摆脱追兵以后，黄豆已经在炎热的天气里发霉，士兵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有人硬着头皮将发了霉的黄豆撒盐当菜吃，由此诞生了臭盐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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