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牵手

“那天晚上你也看见了？”冷家辉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能忍受，我们接着过。不能忍受，你可以离开。”

成慧的心好像被钝刀持续狠狠的刺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底冒出。她真想看看他是以怎样的脸皮来说这话，可惜他坐在背阴面，灯光和月光都照不到他的脸。“这话亏你说得出口？”她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快，甚至想淬他一脸子唾沫。

“我觉得我们又没有领证，我还是自由的吧？”冷家辉也提高了音量。

“真的！合同是签了，但是标没中，退回来了……那天晚上，我实在无聊，就去麻将！”

“编——接着编！”

“女人真是！”

“我不追究钱去那里，我只知道我的钱要还我！”

“你放心，我肯定会还。”

“拿来！”

“现在没有！”

“那准备什么时候还？”

“嗯——”冷家辉嬉皮笑脸的凑到成慧眼前，“后半辈子？”

成慧避开那张凑过来的散发着酒气的嘴，“严肃点！”

“我很眼熟！”瞪圆眼睛，再次逼近，凑到成慧的右耳垂边吹气。若是以前，成慧早就手脚发软，热流在身体里横冲直闯。今晚她嗅到酒气触到热气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那路灯下的一幕，胃里一股恶流上涌，她赶紧用手掩住鼻子，压制住气流上涌，再次避开。

“我知道你在a城有房子，你给我一个具体的还款方案？或是我给你提供方案？”成慧把坐的凳子往后移约摸三十公分。“如若协商不成我不放弃起诉。”

“起诉？”一个苍老而惊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是告官不？”

冷家辉父母搀扶着站在屋檐下，随着电压不稳的灯泡在夜风中摇晃，他们的身子也好像在灯光里颤栗。冷家辉马上换上张表情，“漆——树！老伯”

“漆——树”老婆子咧着嘴，朝身边的老爷子看去，干瘪的嘴角上扬，实在比哭难看。

“放屁！”老爷子大吼一声，院子边鸡笼里的鸡都被震动着，惊叫几声。“你狗日的在外面干啥伤天害理？”

“没有！没有！”冷家辉很无辜又怜惜的看着那个因动怒而更加摇晃的身影，继而转向成慧，“你问她！”

成慧心上划过一片黑影，沉默几秒，“漆树！漆树！我想种点漆树。”

“输了。”

“输——啦？不可能！我亲自看见你签的合作合同。”

“好！好得很！成年男女！”成慧的心终于漏了，所有的不快都漏光了。“成年人就拿出成年人的处事方式来！我的钱！那十一万！我要撤资！利息可以不要，本金还我！”

“那钱——”冷家辉停下来。

“那钱怎么啦？”

“哈哈哈”冷家辉父亲高声笑起来，眼睛里泛着光。冷家辉也得意，把手里的酒倒一杯递给后排站着的一个没有酒杯的伙子，伙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放下碗，双手在衣裳上擦了两下，弯着腰笑着双手颤巍巍的接过冷家辉手里的酒，放到嘴巴，眨巴着，然后一仰脖子——酒杯很，装的酒也不多，好像是一股细细的流水一步一步浸润他的消化道，没流多少距离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器官只能依靠回味。他闭着眼睛努力体验，再次睁开眼睛时，自豪而满足充盈着他的眉宇，双手递回杯子。

冷家辉接过杯子又倒了一杯灌进了自己嘴里。他仿佛就是这一桌子灵魂，众人都倾慕着他。他也享受着众人的倾慕，看谁顺眼，倒上一杯。众人就连他看着顺眼的人一起倾慕。

成慧在他喝过第六杯之后，被记起来，递给她一杯，她摇了摇头，“我不喝！”

“那我们算什么？”成慧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屋子里传来两声咳嗽。他们同时瞧去，没有其他动静。成慧深深吸上一口气，又坐回凳子上。她突然之间意识到这样被人控制很不舒服。

“成年男女！”

“我想你会来。”冷家辉终于还是开口了。“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为什么？”成慧对这样的开场白有点意外。

“喝嘛！”众人的眼睛都看着，“你尝一下！”

“不会！”成慧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搞笑，但她心里酸涩着。

“好酒呀！”

“我从来没喝过那么高档的酒”跟冷家辉父亲坐在一起的一个白胡子的老爷子（因为牙齿掉光，嘴巴干瘪进去，说话的时候嘴巴漏风）看着冷家辉的父亲感叹着，“今天沾你光呀，我活得值——”

灯泡周围飞舞的蛾子越积越多，有些不幸运的，撞上灯泡后滚落在汤里，扑腾几下，是没有飞起来。下一秒很有可能就进入了别人的肚子里。成慧感到胃里在泛酸。这时有人给她夹过一筷子菜，她送入嘴里，咬下去，脆脆的——吐在手里一看，一只绿头苍蝇已经——庆幸自己没有咬破。她默不作声转身吐干净，硬着头皮吃了一碗白饭。

晚饭持续了很久，桌子上那些大碗都被掏空，地上吐着皮儿，骨头一派狼藉。

客人们陆续走光了，院子变得空旷。老两口睡了，成慧和冷家辉对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屋檐下的灯光因为电压不稳，更加黯淡。这也为月光留下了舞台——

吃晚饭时，天已经黑了。山村的夜里，蚊子成群结队敲锣打鼓的飞过来，见肉就咬。不一会儿，成慧就收到许多免费的包包。灯泡周围缠绕的是另外一种飞蛾，它们没头没脑的朝灯泡上撞，或者不停止的飞舞。

菜是用粗糙的瓷碗盛满摆上一张脱了漆的老式八仙桌上。摆在四方的四条条凳和桌子一样破旧，上面数不清的灰尘早已经凝结成桌凳的一部分。吃饭的人很多，分为两层：条凳上坐一层，条凳外站一层，后一层借着前一层空隙夹菜。成慧特例被拉坐着第一排冷家辉的身边。冷家辉打开带回来的一瓶金质习酒，心的为坐在凳子上的四个上年纪的长辈倒上一杯。其余的男人没有杯子。他自己抱着酒瓶，端着一个不知从那里找出来的茅台酒里配的那种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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