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纪

县丞领人退了下去。

刘光照坐在那眉头紧锁，迁思回虑，手里的毛笔提起又放下。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秦善忠？毕竟，魍魉林的那个地牢，若是一旦被人发现，自己也怕是性命难保啊……

………………

洛筠笑笑：“只要宝儿娘不知道，宝儿就是安全的。”

“为什么为什么，脖子上长的东西是木头吗？”白如飞后脑勺一痛，回头看去。老乞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揭开篮子上盖的布，喜滋滋地说道：“这么多鸡蛋…….今日有下酒菜了。”

“师父，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白如飞和洛筠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白天大家都要出去讨个口粮，而这老乞丐，每日大多时间都在睡觉，要么就腰间揣个酒葫芦没了踪影，今日不知又干什么去了。

“躺久了身子骨都软了，出去遛遛。”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破书，朝洛筠丢过去。“有工夫多看看书，没学问，真可怕！”

洛筠随手接过，这里的字她认识，不过是汉语的繁体。书页泛黄，应是时间太久的原因。封面残缺不全，隐约可猜到是“奇斋志”三个字。翻到内页，每一页都画着一种妖孽的画像及注解。

她不经意间扫到“傲因”这一页，上面写道：“用烧烫的大石掷之，可杀。”她手抖了抖，他大爷的，为了杀这妖孽真是费老大力了，那个人当时看得也挺欢乐吧？难怪他说还可以这样除妖，果然……没文化，真可怕！

咦？

魍魉？

这老乞丐有点意思。

洛筠合上书，恭恭敬敬地朝那老乞丐鞠了一躬，道：“多谢老人家赠书。”

“师父对你可真好，他都没送过我什么……”白如飞抱着篮子酸溜溜地说道。

………………

卫风被重重的丢在地上，心里骂了个娘。见那衙役都走了，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

这里的牢房不大，毕竟只是县衙。按理说，依刘光照的德行，牢里应该关了不少人，可刚刚一路过来，他发现，牢里犯人的数量屈指可数。

“年轻人，你是犯了啥事儿啊？”

卫风刚想着找人打听打听，便有人主动找上来。对面一位老汉，披头散发，满脸皱纹，靠在牢门边上喊着他。

“偷盗。”

老汉“咦”了一声，道：“看你相貌堂堂，不像是偷盗之人。”

“路上遇到劫匪，没了盘缠，一时着急，便走了旁门左道。衣服……偷了银子买的。”

“……可惜......真可惜啊！”那老汉听完，站起来长叹一口气，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走回里面，脚镣跨擦跨擦响着。

卫风听着，心中微动，道：“老人家，如何可惜，我只是偷盗，过两天自然就放出去了。”

老汉又叹了口气，道：“年轻人，这个牢房只要进来了，就别想活着了。我老汉在这里呆了三年，起初以为出去的人都是被放了，后来才发现，这里每隔几日就会领一批人出去，然后再送进来一批……”

卫风惊讶道：“那些人去哪儿了？”

“这我如何知道？我若是知道就不在这儿了。”

卫风刚想再问点什么，衙役便拿着鞭子走过来，抽在牢门上，凶神恶煞道：“不许说话！”

天突然阴沉下来，似有乌云压顶，偶尔飘落几滴雨点。

攀在树上的丞三瞧瞧边上两个小弟，在这树上守了一天，肚里空空如也。他看看院里的情况，大坑都已经挖好，衙役们正往院子里搬着从别处移来的桃树。

还有十几个大箱子放在一旁，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丞三有些好奇，种树为何要搬箱子……他又看看坑的大小，豁然明白了，这是要先放箱子再种树啊！

“小豆子，石头，我们走。”

丞三话落，三人便利利索索从树上滑下来。

一路跑到街市口，五六个小乞丐从别处跑来。几个小少年一路跑一路唱：“金窝窝，银窝窝，不如县令家的土窝窝；张善人，李善人，不如锦绣楼里的大官人。”

清脆悦耳的童音一路从街头到街尾，听着有趣的孩子也跟在后面一起拍手唱着。行色冲冲的路人听着歌谣觉得甚是新奇，不由得在嘴里绕了几遍，念着念着......咦？大官人？

锦绣楼里住着个大官人！

清水县来了个大官人，就住在锦绣楼里！大家奔走相告，一夜传遍全城……

卫如卿站在窗前，歌谣一字不差地传入耳中。俊美的容颜温雅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有意思，看来明天要热闹起来了。”

“你放心，宝儿他们会回来的，若是回不来，我认你做老大。”洛筠摸摸她的头说道。

“可是那狗官会不会杀人灭口？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宝儿娘？”白如飞嗡着鼻音道。

可她从小就流落街头，对爹娘没有一点记忆。她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小小年纪看遍世间冷暖，尝尽酸甜苦辣。手上的这篮子……真是有千斤重……她很清楚，篮子里的鸡蛋，对于宝儿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白老大如果哭鼻子，会让人笑话的。”

洛筠看在眼里，她能够理解白如飞此时的想法，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她是幸运的，生长在和平稳定的社会，被孤儿院收留能够吃饱穿暖，虽然被领养几次又被抛弃，可最后还是被好心人资助考上了军校，人在逆境，该学会抱以希望。

“那两名女子去向不明，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两名女子昨天夜里到今天一直待在房里没出来过，可是下官带人去搜查的时候，却没看见，不过……”

“不过什么？”

“窗台上有脚印，怕是……跑了？”县丞心里也觉得很奇怪，若是跑了，又为何丢下同伴？就算是畏罪潜逃，那也应该将银两一起拿走。无论怎样，都有些说不通。

百草丛生的荒院里，房子年久失修，屋顶上破洞连连。阳光斜照，穿过破洞投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斑点。

白如飞看着宝儿娘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酸楚。天下的爹娘是不是都一样？孩子丢了心急如焚，那自己的爹娘会不会也像这样，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直到刚刚看见宝儿娘对自己千谢万谢，这才触动了她。

“罢了，听你的，将计就计。先把人关在衙内的牢里，严加看守。”

“是，大人若是没有其它的吩咐，下官就去安排了。”

他能想到的问题，刘光照又如何想不到。虽然这官位来路不正，但毕竟也当了十几年的县令，弯弯绕绕还是想得明白。

他看了一眼卫风，这般相貌堂堂的男子会是个盗贼？

“回大人，就是从他房间里搜出来的。醉香楼的掌柜说他应该还有两个同伙，昨天黄昏时入店，是两名女子。”县丞一五一十的说道。

刘光照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又问道：“哦？那两名女子呢？”

“这……会不会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县丞顿时明白过来，道：“大人，银子的数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是物证，至于……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大人您办案多年，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大人也无须担心。有什么事，上面的大人定会帮衬着的，不是还有句老话嘛，叫‘将计……就计’？”

佯装晕着的卫风听到这里，竖起了耳朵。也不知主子到底在想什么，若是想办这糊涂县令，直接将人捉了便是，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还让自己配合着。

县丞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将它摆在刘光照面前，“大人，您请过目。这里面刚好五十六两银子，您看看是不是库房里丢失的白银。”

刘光照打开点点，确实刚好五十六两，与一般的银两并无区别。

“就是从这个人房里搜出来的？”他指着卫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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