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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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家本就是传承近千年的刀道世家,秘籍装满四座阁楼,家族支脉众多,澹台段所在的本家嫡长房使得其练刀更加得天独厚,父亲要求极严,规定其刀道不成不可离家外出世间走动,也不可离开家族后山,因此,从年幼到成年二十年的时间里,澹台段一直在后山修行,所见之人除了开始几年的壮年父辈,之后便都是隔了有三四辈的二三百岁的几位老祖宗了,出山时已经二十八岁了,加完三冠,族中众人本以为他会踏入江湖扬名立万然后沉寂凝练突破人道达到道家所谓的炼虚合道,那才是真真踏入修仙的门槛。

可是他哪也没去,整天就是读书练刀,要不是因为境界一直在涨,家里边对他倾注无数心血的长辈们估计上火都是轻的。这样经历的人还能指望他和一个陌路相逢的孩子聊些什么呢。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已经暗下来了,这时驿馆灯火次第亮起,尤其最高处那座塔楼上的驿灯格外引人瞩目,小蜡烛惊呼一声,跳下床,大概是之前消耗太大,腿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腿上筋肉疼痛入骨,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但终究是没哭,咬了咬牙勉强站起,慢慢挪向窗户边,还冲着澹台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饭菜已经端上了桌,一饭四菜,没什么肉,不过有肉粥,大叔也不富裕。小蜡烛感觉自己能把碗筷也吃了,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别人请客,母亲曾说过,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自己此时最需要饭食的时候大叔请自己吃了饭,那这顿饭该如何报答?小蜡烛只觉得这顿饭有些庄重,很重。

等小蜡烛夹了几筷子靠近自己一边盘里的菜喝完了一碗肉粥,澹台断就出声制止了他继续夹菜的动作,小蜡烛登时惭愧不已,收回了筷子,规规矩矩的放到了粥碗边上低头看着桌沿,长时间饥肠辘辘的人不能暴饮暴食。

澹台断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生硬,说道“这些规矩都是你母亲教你的?”,小蜡烛抬起头灿烂一笑“是的”,有教养的人多数觉得懂规矩守规矩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母亲的功劳。

吃完饭,澹台断带着小蜡烛回房间,睡觉之前要求孩子用伙计送来的热水烫了烫脚,还把孩子脚底一个个水泡挑破,母亲还在时和母亲在田里一块干活,有时也会磨出水泡,晚上回到家都是先烫脚,再由母亲帮着把水泡一一挑破,后来,为了证明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勇敢就自己做这些事了,这两件事让孩子心潮翻涌一夜无眠。

“先吃饭,吃完饭我把你带到前面的一座大的驿城里面,你在那谋一份活计,就不要再到荒原里乱跑了”,澹台断说着开门走出房间。

小蜡烛艰难的挪到大堂,刚才下楼的时候因为腿上没劲半道跌坐滑了下来,引来了哄堂大笑,人们生活枯燥乏味,稍微一点趣事囧事都能引来反应。一眼就看到了肃然挺拔的澹台断所坐的地方,在人们的笑声中慢慢走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驿馆大堂的方向传来了人们喝酒划拳的吆喝声,随之有肉香飘散过来,小蜡烛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确实,这二十几日下来天天露宿荒野食不果腹,此时闻到饭菜香味,还能忍住不去叫嚷,这孩子已经难能可贵了,澹台断不禁有些感慨,风炎洲的孩子韧性真是会令那些中土同龄人汗颜吧,或许那些孩子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好汗颜的。

澹台断起身平静说道“我请你吃饭”说着迈步走到门口,大概是感觉到窗前的孩子没动弹,扭头查看,孩子有些难为情,说道“大叔,我能跟着你吗?”。

澹台断本就不习惯这种与人相处的事情,尤其还是个孩子提出要跟着自己,一时有些愣神,想了想说道“跟着我做什么?”,孩子诚挚说道“洗衣做饭我都会”,澹台断皱眉说道“那是女人干的活”,小蜡烛实在想不出自己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于是沉默了下来,独自黯然伤神。

出了云中城,一路走来都是荒原,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很严肃的告诫过自己不准进入荒原,进去的人都会被荒兽吃掉,一直以来都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其他人也这么说,可这时自己并不感到害怕,或许是因为有前面那位大叔在吧,虽然他好像并不想再管自己,再或许是无所谓吧,母亲不在了,王婶儿不在了,王家小妹妹小云儿也不在了。

那位大叔或许不知道自己在后面跟着他,他好像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之后的日子里就一直跟着大叔,大叔偶尔会打只兔子或者野鸡野鸭什么的来烤着吃,自己只能摘些野果捡些鸟蛋填肚子,既然厚着脸皮跟着人家,那就实在不好意思再蹭吃蹭喝了。晚上大叔生堆火坐着睡觉,自己就找个草稞子蜷缩着,麻衣不耐寒,半夜总是被冻醒,估计已是中秋时节了吧,月亮又大又圆,白白的,像是那个早就被自己吃了的大包子,吃的太快,忘了什么味道了,唉,早知道慢点吃,又没人和自己抢。说来奇怪,怎么没有大人们说的吃人荒兽,记不清走了多少天了,一只也没见着。

回到现在,五六只荒兽围上来了,借着夜色终于看清是荒狼,一头率先靠近小蜡烛,这时前面的大叔停了下来,平静看着其中稍大的一头,想必是狼王,狼王似乎有些犹豫,低吼一声,几头狼都停了下来,寂静的荒原中只有小蜡烛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时间一点一滴走着,那位大叔就那么随意站着,狼王带着手下缓步倒退,终于,小蜡烛走近了大叔,撞了个正着,接着就软软倒下彻底没了知觉。

澹台段就那么看着孩子一步步挪向窗口,双手扶住窗棂,于是原本黑中透红的一张带着太多稚气的脸庞便完全沐浴在了灯塔所放映出来的橘红色的光影之中。孩子兴奋的提醒旁边的男人快转身看,似乎是怕不敬,不敢用手指那美丽祥和的光芒,只是叫着“那里,那里”。

看着孩子满足又急切想与自己分享灯火的表情,这一刻,澹台段平生第一次看到笑容的色彩是这么的美丽。于是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同沐浴在这灯火之中。多年以后,真正称得上天刀的澹台段握着徒弟铸造送给自己的刀斩断眼前仙人的时候想到的就只是这场灯火。“天刀斩天人,心灯照心平,不惭天生八尺身,不惧轮回死生名,宇宙古今,往来我心。”

小蜡烛啊了一声,嘀咕道“没做梦啊”,澹台段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等着孩子回答。“嗯,母亲二年前去了”小蜡烛轻声道,澹台段并没有打算问孩子的父亲如何,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肯定也是死了。

“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得?”,“嗯”,然后双方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澹台段很小的时候便被家族长辈认定有天纵之资,八岁提刀,刀重三斤六两,每日正手平举反手斜举反手挡举正手横举各做半个时辰,期间要对应四类马步,寒来暑往日日不辍,之后随着修为增加而增加刀重,刀身长是半身或者臂长,最后所用最重的一把刀已重达二百斤,如捏轻羽。

三天以后,鸡鸣驿一间窗明几净的客房内,小蜡烛悠悠转醒,真奇怪,这次睡着后居然没做什么怪梦,以往梦里什么提刀挑翻一众拦路抢劫的贼人,一拳打飞了敢和自己龇牙咧嘴的一条九尺多长的荒狼,还有偷偷牵起隔壁小云妹妹的手,那手可真柔啊,要是能一直牵着就好了,想到这里,小蜡烛忍不住抽泣起来,又想起了母亲,母亲总会笑话自己不如小时候胆大,那会儿还敢亲小云的脸蛋儿,这会儿拉个手都费劲。

正抽泣着,小蜡烛忽然浑身一颤,这是哪?大叔呢?不自觉的喊出了声,这才想起环视整个屋子,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窗户边正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大叔。小蜡烛想起了刚才的样子不觉有些羞愧,害怕被大叔轻视,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整个房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接下来他便飞了起来,鼓起勇气扭头看看后面那人的模样,原来是篝火边的那位大叔,他这是要带自己到哪?难道他也是人贩子,要抓自己去挖矿?自己这身板挖矿能行吗?上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在矿上讨口饭吃都被工头一脚踢出来了,这次能行吗?累死就累死,听说矿上常死人,但吃的好啊。

不大功夫,那位大叔把自己放到了地上,周围有高墙,应该是在一条小巷子里,看了看自己,扫了一眼自己还抓在手里的那个大包子,大叔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鬼使神差的自己就跟了上去,也没想什么,就这么跟着。

最后还是小蜡烛开口了“谢谢你,大叔”。

窗前椅子上的那个男人或许是让秋日午后的暖阳照着有了些许的舒缓,不在显得那么生硬,开口说道,“我叫澹台断,你叫什么名字?”,小蜡烛一愣下意识说道,“我叫小蜡烛”,忽然又记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大叔,你不是叫天刀澹台吗,怎么又叫澹台段了?”,叫澹台段的男人认真说道“澹台是我的姓,段是表字,至于天刀是我的一位祖上曾经得过的号,与我无关,传出这个称呼是有人捣乱”,小蜡烛第一次听到这个大叔说这么多话,哦了一声就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的家人呢?”澹台段又开口问道,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欠妥,就又补充道“你一直说梦话,听不真切”。

小蜡烛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多少次摔倒又爬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两条腿还在不在,因为这时他的脑袋里仿佛旋转飞快的画轮似得放着纷乱的画片儿,出现一幕幕之前的景象,完全由不得他自己。

从折阴山主峰上的那场比武之后,莫名其妙的失去知觉,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雪山南麓的一处篝火边上,看到了前面的那个男人,认出是那场比试的中土刀客,沉默寡言,想是比试输了,也没见着他的刀,大概是被人家抢走了。没来得及问什么就不争气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又剩自己一个人了。之后便是漫无目的的瞎逛,他不担心有什么危险,折阴山南麓狭长地带早就被人们翻了无数遍,连只兔子都少见,这大概是风炎洲唯一没有危险的地方。

晃着晃着,画面忽然跳入了云中城,这个地方他是来过的,街上的羊肉馅儿大包子是真的香,虽然没吃过。这时本该行人如织的街上慌乱的人们如没头苍蝇似得乱跑,车撞上了包子摊,曾经让他做梦都想要咬上一口的白净大包子就这么滚落了一地,他的心也随着包子们滚落,被慌乱的人群和蹄子踩踏,黏在鞋上蹄上,看着一阵心疼,这时一个还算干净的包子滚到他脚边,抬头看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迅速捡起,颤抖的双手捧抓着包子,就要一口咬下,这时后衣领忽然被人拎住,完了,肯定是包子的主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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