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

曹阿大的话也是模棱两可，当时韦芍云不在的话自己大可问个详细，现在韦芍云走了又多出个无关的“刘先生”，只好等到回文林街茶楼再向曹阿大打听了。

曹阿大这个人殊无什么政治背景，亦不会有所谓的民族节操，只会为钱卖命，谁给他的好处多他便视谁为父母，反叛一则好似不会在他身上发生，除非给他的好处少了。

目前而言，给他好处的还是日本人，他没别处的路子可钻时会跟着日本间谍一条路走到黑，但是现在偏是对这个老家伙有点不大放心。

潜台词是“以后看你怎么谢我”。

马贤亮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两个人跟在司马介后面向人群那边走去。

因人群围得太紧，司马介与马贤亮这样的残弱身体无法硬挤，司马介寻了个个子高高瘦瘦的拍拍那人的肩膀问道：“老兄，里面情形怎样？”。

那高瘦个儿头也不回的答道：“好奇怪，那家的地基上竖着几枚炸弹，又不像是钢铁做的，到像是西洋水泥制模的东西。若说这里是遭过炸弹轰炸，上面又不见惯有的烧焦砖瓦，好像是被人拆房子全都搬走了一个模样。”。

司马介闻听此言甚感奇怪。

爆炸现场他见得比谁都多，无一例外是地上一口大坑，根据爆炸弹种的不同，地面上被翻起的泥土与烧焦的范围亦不一样，那瘦高个儿所说没半点与惯例沾边的。

司马介越是想亲眼目睹一下人群中间的现场情况，遂向那瘦高个道了声谢，又踮起脚尖从众人脑袋之间的缝隙里望进去。

望了一下没看清，只见到小半堵没倒的木墙还立在空中，耳朵里听到前面人群里有人小声对话，一个道：“今天不知道天上的飞机扔的什么炸弹，出了这多稀奇事，听说这里的大老板苏同翁家后院里有些花草被炸弹炸过后变成许多铁器。”，另一个道：“我听说是刚刚让土匪趁乱打劫过了，上下十几口叫人杀得一个不剩。”。

司马介暗道：“曹阿大手脚干脆利落，只希望不要把孙造书也给杀了。”。

他在苏同翁家里早有过奇遇，如今身上的众多伤口就是在苏家后院里弄出的，并由此推测出元素转换器也捏在苏同翁手中，那几个围观闲人的话中怪事在他心中丝毫不觉得怪异。苏同翁既有转变事物的机器，他哪会不用？那些花草也许是他贪婪无厌时打算变金变银所至。

前面又有人往后一退，里面有人叫道：“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马贤亮道：“看来是有士兵在里面阻拦，我们还是打道回去罢。”，言语中对这一切并不显出什么兴趣。

司马介心中突的闪了个火花，暗道：“苏同翁家被人杀个鸡犬不留他听了怎没半点激动的样子？”。

人群中说苏同翁家出事的那几个闲人嗓门虽不大，但司马介听得清楚，马贤亮就在他身后不远，不可能没听到。若是事出突然，这年青人定会凑近那几个人身边仔细询问苏同翁家里的情况，如今不但对苏宅出事毫不显异色，就对这处怪异现场也无动于衷。

孙造书见马贤亮行动不便，一伸手将他半边身子扛到自己肩头，马贤亮小声道：“孙......刘先生，有劳你啦！”。

孙造书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勿须现在道谢。”。

车子行到那炸弹现场附近时三个人下了车，司马介代付了车资。

一抬头，只见不远处已经围了一圈人，中间尚有人在吆喝：“不许靠近！远点，退后！”，那些人便往后倒退几步。

司马介向马贤亮仰了仰下巴示意他跟上。

司马介无可奈何的道：“我们只在远处看，又不是金刚铁打的身体，谁还不怕死么？”。

冲几个属下又道：“你们分两个人送韦女士回去后再与老曹碰头罢，我与马经理、刘先生三个人去就行了。”。

那几个手下应了一声，有两乘自行车载了韦芍云并她儿子先走，另几乘自行车转头向文林街曹阿大坐镇的茶楼去了。司马介在街头分叫了三辆手拉的人力车，与马、孙一人乘一辆向西大街跑去。

司马介又想不出个中缘由，没理由的事只能怀疑并保持警惕，日常公事私事还得照旧办理。

其实也难怪司马介伤脑筋了，曹阿大的目的并不是要反叛给他好处的势力，只不过依着人心不足蛇吞相那句老话在自己想办法往上爬，他又不是个有什么政治背景的人，官场上没有替他说好话的强权人物，凡事靠不到可以乘凉的大树，只好用些阴损的法子先拆掉别人的台而后把自己扶上去。这人当下走的路有点自立为王的意思，在行政上谁也不靠谁，自己做大了势力时谁给的好处多他就与谁合作，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日本人拿他没办法，又要维继情报来源，不找他也不行。

曹阿大那帮人虽不是专业训练过的特务，但这些人无一不是亡命之徒江湖老手，苏家上下除去佣人外只几个无意中被困进去的中国士兵，而且具池田说里面还有人已经被他用暗器打伤了，这么几个弱兵想阻止曹阿大他们那是做梦。

池田是个机灵人，手头又有两下子，他应当不会让那几个弱兵反过来干掉，但把苏同翁的事了结之后他怎地不露面了呢？生不知，死亦不明。

坐人力车不似坐自行车后座那般不舒服，往靠背上一靠，将双目一合便可优哉游哉的想自己心事。

司马介自遇到曹阿大后心头总隐有不快，好似堵了一团乱麻，解不开拆不散。

韦芍云悻悻的耸了耸肩头道：“这不怕死的劲头我家那口子也有，不然怎么跑去当兵了？我是不去看热闹的，你们自己当心点，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刚巧那炸弹突然在你们身边炸开的鬼话。”。

司马介的本意就是想把马贤亮和她分开后弄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干掉的，再设计个事故好让马贤亮的尸体看起来与自己无关，韦芍云把话一说，那设计杀死马贤亮的路子就堵死了，看来韦芍云不是个容易蒙混的聪明女人，马贤亮出事她定会起疑心。

日人在中国行使间谍活动多要依靠收买、收服当地军政并社会闲杂人员，这些人员是看钱做事的，平素皆以个人利益为上，没了收买的本钱也就没了情报，所以在可靠程度上无法与日人自身调派的职业特务相比及。

时下最大的投日份子乃是南京的汪精卫，日人对汪这样主动投靠的政治要人尚且时刻保持警惕，在行政、军事上诸事均予以裁减压制，对派驻敌后工作的中国人更是难以完全放心，非但行动上要加以监督，得到的情报也要严格审核以防有诈。

刺杀苏同翁是一件重大的行动，只有把这个人干掉，日人在昆明的间谍网方不至于出纰漏。

他一开口说话，司马介心头顿时打了个突，一双眼睛迅速的往“刘先生”脸上瞟了两下。

“刘先生”年岁不大，身上的神气像个有相当学问的人，只是一颗脑袋上的发质显得不佳，远不似普通人那般浓厚乌黑，脸上略带着些倦怠，但眼中光彩四射。

这个人一向不曾见过，声音却熟，还是自己夜探苏府的那晚听到苏同翁与孙造书说过话，中间自己虽然大病一场至今未愈，但那个孙造书的腔调依然记得。面前的“刘先生”的声音与孙造书几如一人，若不是坚信孙造书已经落入曹阿大等人手中，司马介简直要怀疑“刘先生”就是孙造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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